初恋的风筝

初恋的风筝系在邻县,他叫吴乐书,是姑父的亲侄儿。

那是1986 年的中秋节,我跟随父母去桃江县沾溪镇为姑父六十大寿庆生。当我与父母来到姑母家时,12 岁的表妹见到我非常高兴,不等我落座,她就拉我去她房里帮着挑选明天宴会的新衣服。就在我们比对裙子颜色时,突然听见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低音从身后传来:“妹妹漂亮,穿什么都是好看的,不用挑来拣去的啦。”我回头,惊讶地看见一张帅气的脸赫然出现在玻璃窗前,恍惚中,他一脸灿烂地走进房来,向我伸手打着招呼:“嗨,远方的客人,欢迎你!”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去握一个陌生男孩的手,只好悄悄拉表妹的袖子,但表妹似乎对乐书的此等热情习以为常,一笑置之。而我心头却似千万只小鹿乱撞,脸也不由得变得绯红。

乐书见我低头讷讷于言,问道:“读几年级呀?年龄是多大?”随即又扬起了他嘴角的弧线,微笑地望着我。“读初一,冬月满16 岁。”我如蚊子似的小声回答。他高兴地拍了拍手:“巧了,我也读初一,我正月满了15 岁,你只比我大那么一丢丢,咱们是‘同志。”我一听“同志”两字,欲笑还羞。乐书却哈哈然,还向表妹伸出他的小指,故意比画我比他也就大那么丁点儿。“好了,不拘谨了吧,你们认识认识。”表妹连忙向乐书介绍了我。没想到乐书闻言,向我文绉绉地施了个拱手礼,说道:“本人吴乐书,年方十五,在读学生,无辩口之才,无潘安之貌,望姑娘你见犹怜,提携则个……”我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表妹也在旁边补充说明,故意拿他的糗事来逗乐子。因为我是安化人,口音自然与桃江有差别,交流中,彼此都觉得对方的方言特别有魅力。

夕阳西下时,我们三人一同在沾溪河的长堤上玩耍。长堤本就在他们的家门口,为了防洪,长堤高度一再增加,现已比肩他们的一层楼了。人站在长堤上,望着眼前宽广的湖区,自是心旷神怡。河对面有沾溪镇中学与小学,亦是乐书与表妹就读的学校。两岸由一条石拱桥连接,人站在桥上观赏两岸风光,只见花影扶苏,绿堤杨柳,船在桥下过,人在画中游,望山山有色,观水水多情。

这里又是镇中心,自然是商铺林立,行人如织。还有沾溪河里来来往往鸣着汽笛的机帆船,最是热闹。水面上的波纹在霞光照耀下如同金龙翻滚,那是船只奔腾来去而溅起的浪花,一条接着一条,煞是好看。

乐书又时不时口吐妙语,引得我与表妹一路咯咯笑个不停。我们从长堤的这头走向那头,来回了多次,其间,乐书还拿出他亲手做的几只彩色燕子风筝来,我们一路竞赛着、奔跑着、放飞着,看谁放的风筝飞得更高更远,直到夜幕降临,三人还意犹未尽。我自小生长在山区,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领略过水乡的魅力,以至于现在还回想起乐书手举风筝在长堤上飞奔的身影。

第二天一大早,乐书便拿出他的上海牌重音口琴,过来给我与表妹吹《幸福在哪里》《故乡的云》《三百六十五里路》《读你》等,而我则痴痴地看着他那白皙的双手在唇边一边打着节拍,一边时而慢、时而快地在唇间来回移动,我沉醉于一段段美妙的旋律当中。仅仅相处半天,我们便熟络得如多年的老友。而我有时不经意地与他对视一眼,红云便会悄悄地染上双颊。

姑父的寿宴在中午定点开席,鼓乐齐鸣,礼花绽放,亲朋好友齐聚一堂,足足开了30 桌。乐书则故意坐在下座与我相对而餐,吃饭时,我们的目光时而相碰,又很快闪躲。我借口肚子不舒服,草草地放下了碗筷,怕同桌的父母窥见了我的小心思,起身赶紧往表妹的房间走去。

没想到,乐书也很快下了席,趁人不注意跟在我的后面,悄悄地把他的右手递给了我。我犹豫不决,乐书不由分说,随即握住了我的左手,我挣不脱,只好与他十指相扣。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异性的手,似一股电流,顿时涌上心头,一种甜蜜的感觉弥漫开来,这一刻,仿佛这世界所有的幸福都只属于我。

我们从后门出来,经过后院转弯时,只见一棵两三米高的桂树,正在墙边花开灿烂,风一吹,阵阵幽香扑鼻,让我忍不住挣开乐书的手,凑近枝头嗅了起来。乐书顺手折了几朵,也不由我拒绝,便插在我的长发上,还故意凑近来闻了闻:“真香,名花当配佳人……”而我,内心最是说不出的欢喜。然后,乐书又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他的书房。一进来,我就被三面墙的书柜给震撼到了。床前的书桌上,也叠了一大摞书和杂志,我望着满屋子的书,再联想他的名字,真是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