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和女儿是不同时期的三代人。
一、“40后”的母亲
母亲生于20世纪40年代后期,那时候家里穷,姊妹们多,吃都吃不饱,一个学期的学费是五毛钱,但对于母亲来说,上学读书却是一种奢望。看着比自己小的孩子也背上了书包,9岁的母亲终于决定为自己的人生抗争一次。上山割猪草攒了几个月卖了两毛钱,又趁着大人们出工,悄悄拿了姥姥藏在舅舅枕头底下的三毛钱勇敢地跑去学校交给老师,这才上了学。因为母亲儿时的最大梦想就是读书—能读书多好啊!
教室是村里的文庙改建的,坐得满满当当,实行复式教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一名老师轮着上课,大家各带各的凳子,各坐一溜,互不影响。冬天,老师经常带领学生去附近的山上捡树枝,每人再带几个玉米棒子,用于教室里烧炉子取暖。母亲也总是早早起床,做完家里的活计,熬了猪食、喂了羊,洗了弟弟的尿布,在村口和小伙伴相伴,打着火把步行5里地去邻村上学。每天中午吃一个窝头,喝点凉水填饱肚子,下了学赶紧割草,攒下后卖上5分钱才能陆陆续续添置些本、笔、橡皮。母亲尤其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晚上常常就着煤油灯写毛笔字,一笔一画唯恐浪费了为数不多的几张纸,被姊妹们取笑“描先生”。就这样母亲坚持上完小学又上了初中,16岁一毕业就去了另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当代教。后来因为写得一手好字,算盘打得那叫“一把清”,通过文化考试、政治审核才招了工,吃上了“公家饭”,改变了一生的命运。找对象的时候也是因为两家大人觉得母亲和大学刚毕业的父亲很般配,用媒人的话说,他们俩都是读书人,有文化,能说到一块儿。
二、“70后”的我
我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跟母亲那代人比,我幸福了太多。虽然吃穿不富裕,但比同龄人幸运的是,我从来没有缺少过书看,父亲是知识分子,爱看书也爱买书,我就经常在父亲的书堆里翻看,他看什么,我看什么,能看懂或感兴趣的就认真看看,看不懂的就随便翻翻,而小人书、连环画、《故事会》都是我的最爱。吃饭时我们兄妹三人和父亲听着收音机里单田芳妙语连珠的评书,碗放在床沿上,再坐一个小板凳,左手把着书,右手拿着筷子夹着面条,吃得津津有味。《隋唐演义》《水浒外传》《白眉大侠》都是听了评书意犹未尽又千方百计借来看的书,家里虽然没钱,比起别人家甚至有些穷,但家里到处都是书,孩子们出去个个都很体面。我想今天有感而发都得益于爸爸那时营造的读书氛围。
小县城那个阅览室是我每个星期日风雨无阻必去的地方,总是抓紧时间想多换几本看;技校阁楼的那个旧图书馆是我每天下了学最向往的地方,如果能遇到那个认识的张老师上班,允许我能借回家一本书,无疑是最令我欣喜若狂的。当然过年攒下的压岁钱是不舍得给妈妈的,我总是跑到书店踮起脚尖看看自己喜欢的书,买上几本真是比穿新衣服还高兴。印象最深的是和父亲一起去太原出差,一下火车就走了好远到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厚厚的书,虽然自己看不懂,竟也是满满的喜悦和满足感。当然我最喜欢的是语文课,马老师帅帅的,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西服,我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耳朵竖着,唯恐漏了一个字,所以我的作文总被马老师当作范文念,那种感觉也是好得不得了。有一次我们班得了年级第一,学校奖励了班里一百多本书,马老师一下抱来那么多崭新的书给我们,并且宣布每人可拿3本书回家看,那种兴奋的感觉直到现在仍然令我记忆犹新。看得多了自然会写了,上了四年级,有个同学家里买了电子琴,我跟家里闹了好几天也想要,哭闹、绝食的方法都没有让父亲松口,后来我写了一篇日记《电子琴的风波……》,父亲没动静,我又写了一个续集,这次被父亲有意无意地看见了,他非常痛快地花了将近300元给我买了一台电子琴,并且给我报名了暑假培训班,后来学校文艺汇演我还把电子琴带到学校给班里伴奏,引来了多少嫉妒、羡慕的小眼神,真是风光无限……
三、“10后”的女儿
转眼间我的女儿去年也背起书包上学了,学校里有宽敞明亮的教室,温馨舒适的寝室,功能齐全的活动室和宽阔、安全、绿茵茵的户外活动场地……当然女儿最喜欢去的就是学校包罗万象的图书馆,馆内几面墙上都是绘本,楼道每层都有图书角,校园里充满了浓郁的书香味儿。而晚上的亲子读书时光更是女儿最期待的。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女儿选一本喜欢的书,和我相依相伴,一起细细浏览绘本故事,一起讨论故事中的情节。她总是说:“妈妈,接下来呢?还有呢?为什么是八十天环游地球而不是七十九天呢?鲁滨孙干嘛非要叫那个野人是星期五呢?”
女儿常去书城购买自己心仪的书籍,或者在当当网上挑选,比如《父与子》《爱丽丝奇遇记》《海底两万里》《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我们喜欢上了《神奇校车》里的卷毛老师,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下次会穿什么衣服,去哪里旅行;我们为了文中的主人翁—米小圈、淘气包马小跳,一起感动、一起流泪、一起着急、一起开怀大笑,最后我们总是会一起沉醉于书中世界。读《汤姆叔叔的小屋》时,孩子心情沮丧,满眼含泪地说:“妈妈,我不想读这段了,我不想让汤姆叔叔死了。”而孩子对冯骥才《俗世奇人》中从鞋底扣块泥巴就能捏得活灵活现的泥人张、刷墙不掉浆的刷子李、卖东西卖成精的蔡二少爷等各类身怀绝技的奇异人物感到惊奇不已,觉得真是大开眼界,看完就喋喋不休地给爸爸讲只看半尺画就能辨别真假的蓝眼,只认牙不认人的华大夫,还没讲完两人便笑得前仰后合。这两天女儿听了《追风筝的人》觉得不过瘾,又找出哥哥看过的那本书,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后,不解地问:“妈妈,哈桑总是对阿米尔说‘为你,千千万万遍,可是为什么坏小孩打哈桑,阿米尔不管他呢?嗯,他是胆小鬼……”
有一次,女儿学完钢琴在“得一广场书店”看到了日本作家、主持人黑柳彻子创作的文学作品《窗边的小豆豆》,兴奋地叫了起来:“妈妈,我在大舅家看过,可好看了,你给我买一套吧”。我说:“里面没有拼音,有不认识的字怎么办?”女儿说:“我们发了《新华字典》,成老师教我们了,不认识的字我会查。”看着女儿脸上自带光芒地抱着那套书,如饥似渴、津津有味地读着。我想女儿阅读的精神满足和快乐体验,已成为她人生道路上一笔宝贵的财富,将给她的一生留下幸福、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