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崽在春天出生,而它的个头,就像雨后的牧草一样,疯狂飞长,到了夏天的时候,我已经非常确信,它的体内至少流着一半荒野的血。无论如何没有人会相信它是一只家猫,它更像某种拥有超凡力量的野兽。
我喜欢看它黄昏时立在屋顶向远处凝望的侧影,美极了,像斯芬克斯。斯芬克斯很快就证明了自己野性的一面。
初夏的一天,我看到它正叼着一只鸽子穿越营地。我冲过去,想救下那只鸽子。斯芬克斯表现出惊人的敏捷,它叼着鸽子直接蹿上了草垛,将鸽子压在爪下,冲我发出威胁的咆哮。
鸽子已经没有动静,责打斯芬克斯也毫无意义,猫捕食一只鸽子就像我们吃鸡蛋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一直小心,生怕营地里的猛犬伤害到斯芬克斯,但万事总有疏漏,一只蒙古细犬跑出了犬舍。这种优秀的猎犬,可以猎取狼和狍子这类大型动物。
这刚刚逃出笼子的黑色猛犬发现了蹲在草垛上正在撕食野鸟的斯芬克斯,捕猎的欲望一瞬间就主宰了它的一切。它对我的呵斥置若罔闻,直接冲向了斯芬克斯。
看到正奔向自己的黑色猛犬,斯芬克斯一动不动。我以为它是吓呆了。然而,几乎就在蒙古细犬一口咬到斯芬克斯的同时,斯芬克斯挥出一爪狠狠地打在它的脸上,然后原地腾跃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不远处。
蒙古细犬有些蒙了,它的左腮部被斯芬克斯的爪子划开,正在滴血。第一次袭击,它连斯芬克斯的毛都没有咬到,却被抓伤,这让它感到懊恼。斯芬克斯显然也为失去了那只刚捕获的野鸟而同样懊恼,它站在原地,耸立起身上的皮毛,发出嘶哑的咆哮。
我意识到也许它们可能势均力敌,索性放弃了继续阻止的想法,在一边静观其变。
它们对峙着,随后斯芬克斯发起了攻击。它的速度快得惊人,蒙古细犬根本无法跟上它的节奏。在几次狂暴的对接之后,蒙古细犬被伤得不轻,除了腮部的那处伤口,鼻头几乎被直接抓掉,只剩下一点皮还连着。
我将愤愤不平的蒙古细犬拉回犬舍关好,再出来的时候,看到斯芬克斯已经重回草垛上,继续去享用那只野鸟,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意识到,它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这种高大凶猛的猎犬了。
之后,它在营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最后一次见到斯芬克斯,是在草原的深秋。
我骑马从山麓走过,看到一棵树下散落的羽毛,非常抢眼。我慢慢地打马走过去,看见在那棵落叶松上大约距离地面两米高的横杈上,一只大猫慢慢地抬起了头。是斯芬克斯。
跟上一次见到它时相比,斯芬克斯又壮硕了很多,它用琥珀色的眸子冷漠地打量着我。在它的身体中,对人类的温情本就薄弱,在丛林中游荡的这段时间,更让它仅存的对人类的妥协彻底消失。它现在是自给自足的野兽。
很快,它似乎为我打扰了它的休憩而有些恼火,站起身,从容地伸了个懒腰,顺着树干滑落下来,那壮硕的身体在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它转身走进一片萧瑟的灌木丛,那斑斓的毛色与秋日的丛林如此契合,转瞬间就融入其中。最初我还可以隐约看到它耳尖上闪动的两缕缨毛,然后,它就不见了。
我想,它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