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时,我只确定深造的大方向,但大二想过出国,准备过一段时间的GRE和托福考试;大三在国内读研和留学之间犹豫;大四选择本校直博。
读博后,实验室的师兄师姐有的打定主意,毕业后进入企业,有的决定去高校。我也规划过出路,但想得不细。后来如果产生过“一条路走到黑”的想法,就是完成未竟的博士学业。完成之后,我相信机会还有很多。
我的性格是别人给我一寸,我要回敬别人一丈。我不喜欢无节制地索要。反映在科研上,能够稍微给我指点路,我也能帮他。
2014年暑假,我开始承担实验室工作,两个月后正式成为一名博士生。
博士前两年,我被安排做8个企业和政府的横向课题,没有时间专注自己的博士课题研究。博一念了三个月,我在月报里反映,这对我的科研没有帮助。反映之后没什么变化。
做台州的一个系统改造作业时,甲方和委托我们的企业产生不愉快,回来在组会上,我顶撞了导师。我告诉他:“做的这些东西,我看不到意义。”
导师反问我,难道我进入实验室之前不知道他们在做这些工作吗?
我确实不知道。师兄师姐给我的是正向的、积极的印象和介绍,但实验室里做什么,我不了解。两年8个横向,我什么都做、什么都不精,和我怀抱纯粹的求知欲和上进心相冲突。但几位导师都说做横向是规定,这些导师们的博士乃至硕士期间,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这次对话之后,我除了担任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学生负责人,其他项目就只是作为参与。
直博生科研底子弱。我纠结自己没有走通研究的所有环节,钻了牛角尖出不来。对自己产生怀疑,也不再信任导师。
博士毕业需要两篇SCI论文和一篇能过盲审的大论文。博四那年,我一篇也没有,导师出于好心提议我转为硕士,更容易达到毕业目的。可我没有走上过科研道路,凭什么妥协?对他们我也有怨言,觉得自己像用完被甩掉的弃子。
2018年10月,我博五了,还没有论文,导师又重提这个建议。
其实这一年投稿了几次。另一位导师需要这篇论文帮他评正高职称,从高影响因子开始投,被拒之后再投低影响因子,被拒,再投,又被拒。后来,他说投一个开源期刊,版面费一人一半。学术界对开源的东西有偏见,我不确定投了能不能作为博士的成果。博士延期后这位导师和我聊,说挺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到我的实际情况。
身边也有同学延期,但是基本第二年就毕业了,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了。
那时候寝室里空荡荡的,整天只有我一个人。朋友圈里人多,我偷偷看。三个室友出国做CSC联培的时候就有这种落差感,延期之后,连别人的尾灯都看不到了。
“毕业没毕业”“工作没工作”,延期后我特害怕被问这些问题,有时候干脆就不回复。我知道这是沉疴顽疾。找不到解开结的线头,还是尽快结束谈话,免得大家担心。
非要问,我就说我签了军工研究所。拿到那个offer之后,我发了个朋友圈,底下有人说,“我前几年就听你说拿了offer”,“我以为你早毕业了”,之前立的人设一下坍塌掉了。
三周前的周五晚上,我和导师约在紫金港校区的一个咖啡厅见面。我穿着便装、骑个自行车就去了。
大家聊起来,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导师把原因归结为我答应了的事,迟迟没有按他的要求去完成。我说这么多年,我困惑的是,始终没有一个人带我入门。
送外卖的事我没和导师说过。那次见面离开前,我问导师最后一个问题,做这样的工作他会怎么看我?因为我不仅是我,我还是他的学生,是浙大的学生。
他说他相信我的选择。也是那天,导师把我博士结业的字签了。
网上说我想用舆论争一个学位,学校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如果大家都像我孟伟,因为毕不了业这么闹一下,以后成百上千的人都这么干,学校怎么受得了?我相信大家目标是一致的,都希望我能毕业。
学院和我联系过,但也是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协助我与导师团队的沟通。
我不后悔这八年的选择。按时毕业的博士同门,优点是能搁置焦虑,埋头把该干的工作做完。若能从头来过,也许我做不出像样的科研成果,但起码不会让无解的问题占据头脑,不会再有这样多精神涣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