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喜洋洋

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 郎罗),

挑起扁担(郎郎扯光扯)上山岗(欧罗罗)。

……

这首歌质朴优美,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我从小就会唱,但直到今天才体会到它原来是首冬天唱的歌。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四川的冬天是很少能见到阳光的。有一个成语概括得非常形象——蜀犬吠日,语出唐代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固然夸张了些,用来形容少见多怪倒也很贴切。季秋和孟春是冬的准备和余绪,四川潮湿多雾,由于盆地上空凝聚的云层太厚,阳光很难穿透,每到这两个季节,天便阴沉下来。但阴沉沉的天气不代表会下雨,这和北方是很不一样的。坐上飞机腾空而起,穿过云层,才见云层上面是另一番景象:万里晴空!这一点,也只有在这样的季节方能体会到。

所以四川的冬天,太阳难得一见。没有太阳的冬日,显得很漫长。要说四川冬天也不算冷,由于秦岭的阻隔,南下的冷空气无法进入四川。由北往南翻过秦岭,两边景色迥异,一边以灰色调为主,一边则郁郁葱葱。成都平原几乎不下雪。偶尔天空飘落雪花,摊开手心去接,没来得及看清模样就化了。我回成都五六个年头了,还没见到过水面结冰,哪怕是薄薄一层。

科普作家贾祖璋说,荔枝的北限是四川,除此而外便只有岭南才能生长。白居易的《荔枝图序》开首一句便说,“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可见杨贵妃吃的荔枝来自四川而并非如今盛产荔枝的岭南。因为荔枝“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荔枝的特性使得它不易储存、贩运。广东有个荔枝品种叫“妃子笑”,名字源于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其实与杨贵妃并无直接关系。四川气候温暖,水资源丰沛,这从地名上就不难看出——内江、双流、都江堰、新津、江油、罗江……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得四川物产丰饶。

一个月内大约有三五天能见阳光。没有阳光会让人闷闷的,大家相约外出也都以出太阳为期:“等哪天出太阳了,我们一起去三圣乡打牌,耍一天。”一出太阳,你看吧,成群结队的老头老太一大早便坐上公交,纷纷赶往各个“据点”,喝茶、打麻将、聊天、晒太阳……热闹得很,安逸得很。四川人说玩得畅快时用词很特别——“玩惨了”,打牌老赢也说,“赢惨了!”

“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白居易·《负冬日》)。古人所谓“负暄”,也只能是冬天,有谁愿意夏天去顶毒日头呢?《左传·文公七年》有段记载很有意思:“酆舒问于贾季曰:‘赵衰、赵盾孰贤?’对曰:‘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这比喻确实妙!父子俩,一个待人宽厚,一个待人严峻,真是跃然纸上。冬天的太阳不仅暖人身,也暖人心。说太阳出来暖洋洋单指身,喜洋洋则身心俱是。

“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民歌的产生如同鲁迅先生所说,产生于劳动。他在《中国小说史略》里说,诗歌产生于劳作,小说产生于休息。在《门外文谈》里更幽默地戏称自己为“杭育杭育派”。诗有六义,“风”居于首,上古“采风”是想通过民歌来了解民情,后来的采风则侧重于从民歌中汲取营养。“言而无文,行之不远”,民歌经过采风者发掘整理,改编传唱,能够流传得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