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中晚期,黄河西岸的渭北高原上矗立着两列长城,今天我们所能看到的长城一律朝外,面向敌对的一方,而这两列长城却是相对而立,一列向东,背靠关中面对黄河;一列向西,背靠黄河面朝关中。两列长城像两位相互较劲的壮汉,暴起的青筋下,是不服的底气。
两列长城都起于华山脚下的华阴市,一列沿着起伏的渭北高原,依地势蜿蜒北上,直到龙门山下;一列同样沿着渭北高原向西北蜿蜒,越过渭河、跨过洛水,北止于黄龙山麓。两列不孤状的长城像两张拉紧了的弓,都铆足了劲,不定哪一刻就会射向对方。
按照现在的叫法,面向黄河的长城叫秦东长城,面向关中的长城叫魏长城,两列长城之间相距不过百里。据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先生说,魏长城有一部分是塌入黄河的。如今,在陕西韩城附近,还是能找见魏长城的遗迹,只是当年巍峨的魏长城已矮如地垄,不仔细看,恍如看见黄土高原上常见的土梁。
秦东长城又叫堑洛长城,修筑方法与一般长城不同。别的长城是筑土夯墙而成,堑洛长城则是沿着洛水,削崖掘岸,在无崖、无岸处才夯起土墙来。魏长城与秦东长城地理状况相同,想来也采用过相同的方法,但多数地段还是用了夯筑之法。当年史念海先生考察时,曾发现魏长城“夯窝至为密集,口径不大,却相当深凹”。20世纪五六十年代,当地农民用炸药爆破,“魏长城却巍然未动,毫无残缺之外,也应算得上一宗奇迹”。
在国人的概念中,长城是用来防御游牧民族的,这两列长城却是华夏民族之间的对垒。两列不同的长城是两个标志,都面对着相夹的那片狭长地带,共同演绎出战国晚期那段血雨腥风的历史。
这片面积不大的土地,用相对的两列长城告诉后人:这里曾经是秦、魏之间战火最密集的古战场,于敌对两方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这就是关系到魏、秦两国生死存亡的河西地。
黄河就在这片土地边缘处流淌,看起来从容温驯的河水,不经意中,便冲出了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战国中晚期,秦、魏两国在这片土地上正好也表现出了这种形态,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在长达百年的时间里,两国之争如同滔滔河水一样,时而浪花飞溅、时而惊涛骇浪,一番涌动之后终归大海。
这片土地又是战国年间归属变化最多的地方,时而属魏、时而属秦,在金戈铁马、战火硝烟中,两国争夺了200多年。两列相对的长城就是两国征战的见证。
战国初年,刚刚从三家分晋中缓了一口气的魏国君主魏斯,不待当上诸侯,就开始与秦人在这片土地上征战。这时的魏国,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势头,文有李悝变法、武有吴起整军,以三晋之一卿,与立国数百年的秦国交手,魏国反倒完全占了上风。此时,秦国的国君是秦简公,眼看魏军步步推进,就要进入关中平原,与魏军周旋之余,举一国之力,在洛水西岸修筑长城,这就是秦东长城。
现在,已经没人知道秦东长城有多高,只知道它被称之为堑洛,依地势削掘而成,可见当时修筑之匆忙。就是这样一列长城,却挡住了魏军的攻势,以后数十年间,秦国蛰伏在这列长城内休养生息,积攒着力量。
魏国的失误在于没能趁秦国新败一鼓作气进军关中,占领西河后,即使后来有所作为的魏武侯也沉浸于裾带山河的小天地中,而无后来秦国君臣的戾气、霸气,他忘了洛水西岸的秦东长城内还有一支如同洪水猛兽般的虎狼之师。
魏长城比秦东长城晚修50年。魏武侯去世后,魏惠王继位,以公孙痤为相,虽一度破秦孝公于栎阳,迫使秦国重新将国都迁回雍城;但是,后来,魏惠王却把都城从安邑(今运城夏县)迁至大梁(今河南开封),远离秦国,显示出比其父魏武侯更保守的心态。不久,商鞅来到秦国开始变法,秦国国力大增,魏国的厄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