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眼中,被推上神坛的鲁迅桀骜不驯、才华横溢,甚至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之感。提及鲁迅,很少有人将他与美酒美食相连。
鲁迅与梁实秋等人不同,不会专门写“吃”,只是不经意间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暴露自己对食物的偏好和口味。事实上,鲁迅不仅对食物很挑剔,还是个对“吃”相当讲究的人。
偶尔,鲁迅也会展示自己“吃货”的一面。也许只有在此时,这位斗士才会收起自己“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样子,变成一个普通的、有些可爱的周树人。
鲁迅是浙江绍兴人,但他对故乡的感情却是复杂的。
周作人曾在回忆录中透露,鲁迅不愿意说自己是绍兴人,人家问他籍贯,他回答说是浙江。
但一个人对故乡无论是避讳还是魂牵梦绕,儿时的味觉记忆都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印刻在他的身体里,绍兴菜的味道和印记更是贯穿了鲁迅的一生。
鲁迅在《朝花夕拾·小引》中写道:“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在我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唯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鲁迅初到北京的时候,会时常光顾几家绍兴人开的名饭馆,如杏花春、颐乡斋等。
有绍兴人招引或参加的饭局,也通常会选在这几家。杏花春的拿手菜是溜鳝片、烤鳝背等,颐乡斋的拿手菜是红烧鱼唇、烩海参等。除了菜品,绍兴老酒也是绍兴饭庄的招牌。陈莲痕在《京华春梦录》中就曾记载:“山阴所设杏花春、颐芗斋(即颐乡斋)之绍兴花雕,味擅上林,口碑尤胜。”
和兄弟周作人失和之后,鲁迅携夫人朱安搬至砖塔胡同居住。迁居后,鲁迅就病倒了。这段时间,朱安对鲁迅日夜细心照料,会做一些家乡菜给鲁迅吃。据许羡苏回忆,朱安做绍兴菜的水平不错,有酱过心的蚌蟹蛋、泡得适时的麻哈,也有很多干菜。
除了身体力行,鲁迅对故乡味道的思念也见诸笔端。儿时的味道更是被鲁迅写进了他的文学作品中。
鲁迅在《祝福》中提到,绍兴城内的福兴楼有道菜叫清炖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是不可不吃的。虽说福兴楼是小说中虚构的地点,但清炖鱼翅这道菜却是真实存在的绍兴名菜。
这道菜是取鲨鱼的鳍做原料,经过泡发,放在鸡汤火腿汁里清炖,成品像粉条一样白嫩软糯。料理的过程中,要在鱼翅下垫上鸡肉、鸭肉,因为鱼翅本身无味,需要靠鸡肉、鸭肉填补。
鲁迅于1924年创作的小说《在酒楼上》还描绘了一场典型的绍酒之宴:“一斤绍酒。——菜?十个油豆腐,辣酱要多!”待酒菜上来之后,鲁迅又这样写道:“我略带些哀愁,然而很舒服地呷一口酒。酒味很纯正;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可惜辣酱太淡薄,本来S城人是不懂得吃辣的。”
绍兴人不吃辣,鲁迅却对辣味格外偏爱。针对胡适对他提出的这一口味上的疑问,鲁迅给出的回答,令人捧腹:“绍兴人确无吃辣椒之好,独鲁迅有辣椒之嗜,我是以此物解困。
夜深人静、天寒人困之时就摘下一支辣椒来,分成几节放进嘴里咀嚼,只咀嚼得额头冒汗,周身发软,睡意顿消,于是捧书再读。适之先生可以一试。”
自1912年5月5日抵京后,鲁迅在北京居住有14年之久,自然和京城餐馆交集颇多。据统计,鲁迅日记中所记录的饭馆、酒楼和饭店字号就有65家之多。
鲁迅抵京的第一场饭局就设在了“八大楼”之一的致美楼。致美楼原名致美斋,主营姑苏菜,开业于明末清初,其当家菜品为“四吃活鱼”:头尾红烧改清煮做汤;中段鱼身一片糖醋、一片糟溜;鱼籽红烧。此外,这里还有抓炒鸡片、糟溜鱼片、油爆肚丝等拿手菜。
美食作家二毛曾收藏过一份1984年4月23日致美楼宴会菜单。这份菜单中有两款宫廷菜,一个叫“游龙戏凤”,用鸡和鱿鱼合烹;另一个叫“五柳鱼”,是用鱼丝、猪肉丝、香菇丝和笋丝一起炒的,是制作难度很高的菜。
据鲁迅日记记载,他还曾和胡适、郁达夫一起去东兴楼小酌。鲁迅和胡适都很喜欢东兴楼的酱爆鸡丁。这道菜的做法是用猪油爆炒,再佐以黄酱,嫩如豆腐,相传是由一位清宫太监首创。
在京期间,鲁迅去得最多的饭馆当数“八大居”中的广和居。这一方面是因为鲁迅喜欢广和居的菜品,另一个原因是广和居离鲁迅当时居住的绍兴会馆很近,方便前往。
广和居最初为宣南一带的文人士大夫所设,逐渐成为文人、公卿等名流聚集的知名老店。据记载,帝师翁同龢和晚清洋务派代表人物张之洞也曾经常携客来广和居谈艺。
广和居的招牌菜有“潘鱼”“五柳鱼”“它似蜜”“三不沾”等,多为宫廷菜改造而来,且菜名颇具文化内涵。比如“潘鱼”,就是晚清翰林潘祖荫所创,将鲤鱼蒸制,煎以清汤。“它似蜜”据称出自清宫御膳房,菜名为慈禧太后所赐,用羊里脊肉制成,甜中带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