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照顾多米尼克的重担落到她一个人肩上,她原本可以生更多孩子。在内心深处,她一直知道,安东尼是不会承认这个儿子的。
莫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一阵绝望席卷而来。
蒂姆看到理查森夫人走出办公室,感到一阵兴奋。点火烧窑要耗时12小时,他已经告诉妈妈,晚上会很晚才回去。但是,理查森夫人一直待在她的工作室,为几天来忙活的漂亮杯子上色。
见到她时,他的心一沉——她已经换下工作服,背着包,正要回家。
他慢慢放下刷子,跟在她后面。她说:“蒂姆,你是一个很出色的工人。我对你很满意,这一点你知道,对吗?”
“是的,理查森夫人。”他看着她,心里渴望她能告诉他,他仍然是她的助理,等着她朝他微笑,但她没有。
“我很抱歉,”她说,“但你不能成为我的助理了。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可能会离开。”
“可是……”他无法想象没有了理查森夫人的制陶间是什么样。他想抗议,但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舌头又大又笨重。
“我很抱歉,蒂姆。现在你回家吧。今天剩下的时间就算休息,过个愉快的周末。”她强颜欢笑,“别忘了锁门。”
她仍然信任他,让他继续干这个,但他幸福的泡沫彻底破灭了。
制陶间里静悄悄的,其他人都回家了。但是蒂姆没有回家,而是走进有大煤气窑的房间。窑炉的门开着,等着陶器装进去,但他再也不能装窑了。
所有陶器皆已准备好,没有理由不点火煅烧。他走进工作间,看到要煅烧的陶器都摆在桌上,无不精心上了釉,涂上了暗淡干燥的釉层,而火的魔力将会让它们变成绚丽的颜色,犹如金丝雀的羽毛和蝴蝶的翅膀。他还看见理查森夫人工作台上的那些长脚杯。它们经火煅烧后,肯定会美丽无比,他都有点儿等不及了。但是,如果他今天煅烧失败,那么他就不会被允许再去给理查森夫人帮忙了。他离开桌子,把陶器一一装到手推车上。
“你在干什么!”声音是从蒂姆身后传来的。他吓得跳了起来,手里的陶器掉在地上,是一个带有细长把手的陶罐。看到它掉在地上摔碎了,他想哭,以前他还从没打碎过东西。
理查森先生站在他身后:“我妻子去哪儿了?”
“她回家了。”蒂姆吃力地张嘴说。他能感觉到自己腿在发抖,而且很想上厕所。
理查森先生转过身去,走进窑炉房。回来时,他的脸气得铁青:“你是打算要装窑吗?”蒂姆点点头。
理查森先生撇了撇嘴:“你被解雇了。快滚,别等着我踢你出去!”
蒂姆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妈妈因为他要当助手而为他感到骄傲,可现在他被理查森先生解雇了。
理查森先生一把抓住蒂姆的胳膊,把他朝门口推。他们现在离理查森夫人的工作台太近,马上就要撞上去了,那些美丽的长脚杯眼看就要倒下摔得粉碎。蒂姆惊慌失措,不得不用尽全力,把理查森先生推开。抓住他胳膊的手松开了,他紧紧闭上双眼等着,等着理查森先生再次朝他大喊大叫。
什么都没有发生,蒂姆诚惶诚恐地睁开眼睛,看到理查森先生在地板上躺着。石桌的一角有血,地板上也有血,是从理查森先生的头和耳朵里流出来的。蒂姆感到一阵恶心。理查森先生会告诉警察,蒂姆袭击了他。蒂姆僵在那里,呆呆地盯着理查森先生,看到理查森先生脸色变青、嘴里冒泡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麻烦比想象中的大多了——理查森先生不会站起来了。
蒂姆一屁股坐到地上,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他哭了。
过了许久,他擦了擦眼睛。妈妈说过,覆水难收。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他紧蹙眉头,开始冥思苦想。终于,有办法了。
安东尼整个周末都没回家。周二早上莫莉去上班时,到了公司,她发现他的车在停车场,但并没见到他的踪影。
她很不解地走进制陶间。蒂姆已经在那儿了,正趴在地板上擦洗。她环顾房间,看到地上有个陶罐打碎了。接着,她发现那些长脚杯都不翼而飞了。
她的目光又回到蒂姆身上。他低下了头。
“蒂姆,”她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他没有回答,但眼睛朝窑炉房望去,算是说出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她跑了过去,希望自己想错了,但到那儿时,她发现窑炉大门紧闭。她碰了碰,窑炉仍然温热。“哦,我的天哪,蒂姆!”她既愤怒又愧疚,她根本就不该让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干这个,她根本就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制陶间。她必须从头开始了,这批货又得延期了……
她检查了一下温度,接着转动手柄,拉开了窑炉的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如此质地的釉彩。颜色呈半透明状,这正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她屏住呼吸,从里面取出一个杯子,迎着光线端详。这是她完成的最棒的作品。
“蒂姆,”她说,“你做什么了?”煅烧过程中肯定加了什么东西,赋予了杯子这种独特的质地,她从未指望能达到如此效果。接着,她注意到了窑炉底部的灰烬。她俯身向前,细细检视。不仅仅是灰烬,还有一块烧焦的……
“这是什么?”她直起身子问。他的脸突然通红:“只是些……东西。”窑炉底部有一摊金属,到底是什么东西熔化而成,已经无法识别,大小像一块男士手表……她的目光与蒂姆的相遇。他满脸愧疚。她想起他擦洗工作室地板时一脸紧张的样子。
她再次看了看那些陶器,心里不禁琢磨起来,煅烧过程中如果窑炉内碳的浓度非常高,会达到什么效果呢?而这些碳来自何处呢?
“好吧,”她慢慢说道,“这个我会清除干净。”
没有一个人知道安东尼·理查森的下落。关于他失踪的调查持续了好几个星期,没有一个人来问蒂姆任何问题,没有人知道理查森先生来过制陶间,也没有人知道蒂姆当晚在制陶间待到很晚,除了他母亲,但也没有人去问她。蒂姆不喜欢说谎,他知道他永远不必去说谎言,因为也根本没有人来问他。
他烧制的长脚杯是制陶间生产过的最好作品,但是理查森夫人决定把它们留下来自己用。“这些都很特别。”她说。令蒂姆惊讶的是,她还要送给理查森先生的律师奥利维娅一个:“为了让她在宝宝出生后请客敬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