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谕”时代

十字路口的红灯转绿,我正准备迈步,被一个老太太颤巍巍地拦下来:“师傅,某某学校招待所怎么走?”

我模模糊糊记得地点,正在思考如何搜索时,一群中学生停在我们身边。其中一名学生对我们说:“阿姨、奶奶,你们别急,能查到的。”他们迅速查出了那家招待所现在的名字,问清老太太有什么事儿,打电话给前台,然后简单明了地把路线大声地告诉老太太。

经过这件事,我忽然意识到,“后谕时代”,已经来临。

何谓“后谕”?人类社会有一个独特的现象叫“替代学习”。其他动物的幼崽都要自己去学习捕猎、学会生存。没有一本动物学大词典,图文并茂地告诉幼狼:一百年前,有过山林大火,先辈是如何死里逃生,你们照方拿药就是——但人类有。目前的大部分知识,是由先辈们几千年来一点点学习累积下来,再用各种方式传递给我们的。

许多成长电影与小说里面都有睿智长者的形象。少年亚瑟王必须先遇到白胡子的梅林;哈利·波特需要邓布利多校长;少年令狐冲能够独步天下,也是因为风清扬前辈的指导。所以,很多语境下,我们将老师称为“先生”——比我们先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先知先觉,可以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

这也就是美国社会学家玛格丽特·米德在《文化与承诺》一书中提到的“前谕文化时代”:前辈教导后辈。她还提到另外两个时代:一是“并谕文化时代”,向同辈人学习。如果你是第一代到城里打工的青年或第一代去美国的移民,父母都在乡村或老家,谁能教你?你只能和同伴们跌跌撞撞、互相搀扶,共同面对挑战,互相传递经验与教训。

另一个就是“后谕时代”。处于后谕时代的我们在家里是这样的:我妈收到诈骗电话后被吓得六神无主,必须由我挺身而出;我教我妈用支付宝,为她下载微信;当我带女儿出门,要扫健康码的时候,是女儿拿过手机替我扫码:“妈妈,你是色盲,你认不出蓝与绿。”

“后浪”在教导“前浪”时需要做些什么?我想,第一是责任感;第二是耐心;第三是有教无类的观念,也就是,不管是什么人,都应该教。你八九十岁的奶奶或姥姥,每日独坐,默默无言——教她们用抖音呀,帮她们把喜马拉雅App放到手机桌面上,教她们怎样听相声、戏曲。

不久前的一则新闻:一个孙子送给奶奶一部手机,贴心地先把家人的电话都设了快捷方式。知道奶奶可能看不清按键,又把家人的照片设成头像,一个个放在通讯录里。还有一则新闻说,一家图书馆一年做了两百多场线下活动,第一场就是教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第二场是教老年人用手机支付。

人,不见得都能成为父母或者祖父母,但一定都有父母或者祖父母,他们曾经如何教你们吃饭、走路、上厕所,你还记得吗?把那些他们必须知道的,教给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