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法国的美食,人们便会想起鹅肝、葡萄酒、面包和奶酪,然而法国的美食世界,除了精致的食材、高超的烹饪技巧之外,还披着一层文化的面纱。
2010年,法国美食传统正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文化遗产,并被认为是一种社会日常习俗,比如用来庆祝出生、结婚、纪念日、相聚等个人及团体生活中的重要时刻。法国美食背后所体现的,是法国的社会人文气息,以及法国人对待生活的态度。
早在中世纪,当欧洲文化还是多种古代文化相融合的产物时,文艺复兴渐渐内生出一种对于物质的藐视。然而,吃喝作为最基本的感官体验和物质享受,也亟待确立一种自身的文化地位。这种趋势的演化,对于从来不缺乏文化底蕴的法国人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在法国,有一个叫萨瓦兰的奶酪品牌,读过巴尔扎克的人或许都知道,被这位大文豪所极力推荐的萨瓦兰,除了是一名作家,还是一名美食家。1825年,萨瓦兰出版了《好吃的哲学》,这是世界上第一部将美食当成哲学素材来研究的作品。
一直以来,法国人除了会制作各种赏心悦目的美食,以及在餐桌上侃侃而谈烹饪的方法外,他们对于美食的思考,也从未间断过。在法国,似乎人人都是美食主义者。
实际上,法国的美食文化,从13世纪最早的食谱书《料理大全》开始,便逐渐形成了有迹可循的脉络。比如可丽饼的食谱出现在1393年的《巴黎食事》;1651年,德拉瓦汉的《弗兰索瓦料理》正式将法式料理与中世纪料理区分开来,强调酱汁与食材风味;1903年,埃斯科菲耶的《烹饪指南》,成了20世纪法国高级料理的指标。正是因为这些食谱的存在,法国美食才能作为一种传统流传下来。
此外,在法国旧政权时代的食谱书里,地区料理的概念还相当罕见。萨瓦兰多次在作品中推崇他故乡的美食,甚至引用了用地方方言写成的篇章。
1919年5月6日,法国当局颁布与原产地命名相关的新法令:所有人只要认为某个命名被不当使用,对其造成直接或间接影响,皆可要求禁止使用该名称。这一法令的实施对法国各种美食、葡萄酒的经营进行了保护,维持了一种相对而言的独特性。这种方法此后也不断地被其他国家和地方所效仿。
法国也被称为奶酪之乡。拥有浪漫天性的法国巴黎人,13世纪开始吃布里奶酪。奶酪是法兰西民族的光荣和自豪,迄今为止,奶酪的种类已经发展出了1000多种,奶酪在法国料理中也是不可或缺的材料。法国有句谚语:“一个乡村,一种奶酪。”这足以说明奶酪在法国的地位不可撼动。
众所周知,奶酪和红酒很配,由于法国人痴迷红酒,所以吃奶酪同时也就成了喝酒的好借口。萨瓦兰的《好吃的哲学》中,有一句非常经典的格言:“告诉我你吃什么,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似乎最能够解释法国人的饮食习惯。
法国人喜欢吃可颂,跟法棍一样,可颂也可以说是法国的象征。唯一不同的是,可颂经历了很长的旅程才抵达巴黎。早在中世纪之前,可颂还是一种圣餐,直到20世纪20年代,法国的糕饼师才开始制作可颂甜面包,也就是我们今天吃的可颂。它在此后或产生了两个版本,即黄油版和普通版,普通版使用人造奶油,对于追求经济适用性的人而言是不错的选择;而黄油版则较为油腻,更受纯粹主义者的偏爱。
在法国,教会将法国美食当作取之不尽的灵感来源,这甚至从那些美食的名字上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比如加尔默罗会式,一种淋上冷热酱汁的香煎鸡肉冷盘料理;红衣教主,松露切片淋上螯龙虾酱,颜色和红衣教主的袍子相似;司事手杖面包,杏仁酥卷撒上坚果和糖霜,外表让人想起教堂司事的手杖……
法国料理不仅在命名上意蕴浓厚,也常常成为创作的灵感。被称为“火上锅”的蔬菜炖肉锅,是法国传统料理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道,好几个世纪以来,厨师与作家都着迷于这道奇妙的汤品。保罗·克洛岱尔在他的诗歌《沉睡者》中这样写道:“他的想象力持续处在沸腾状态/创意在其中舞动/好比蔬菜炖肉锅中的芜菁和马铃薯。”
法国人还喜欢将美食与意外联系在一起,似乎那些并非刻意而为之的结果,才更让人们觉得惊艳。比如出现在19世纪末的“反烤苹果挞”,传说是在索罗涅地区的一家小酒馆里,老板的小女儿要做苹果挞,但忘了放挞皮,完成后才将挞皮放上,于是就创造了一个反的苹果挞。美食评论家将这道甜品命名为“塔探小姐们的水果挞”,并且大力推广。
许多美好的法国料理,似乎都来自一场场意外,还有一点点创造性的偶然,以及与之相关的故事流传。
除了创造美食,法国还制定标准。1933年,《米其林指南》订立评鉴标准:三颗星,值得专程前往;两颗星,值得绕道前往;一颗星,值得停车一尝。1934年,第一个当代品酒骑士协会在尼伊特圣若尔热正式成立。对于什么是好的料理,法国人似乎总有发言权。然而,也不乏有人会浇冷水。
罗马尼亚裔哲学家、法语作家萧沆认为,对于法国而言,美食不过是一种法式衰败:“价值观上的虚无主义,迫使个体进入感觉崇拜,当一个人什么都无法相信的时候,感官才会变得重要起来,衰颓的现象与美食是不可分割的。”
这个想法让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饮食”这件事——所有人或许都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当我们面临生活上的疑惑或危机,当某些事情让我们感到失望,一顿大餐就成了一次飨宴,食物取代了想法。
当“思维”与“存在”此消彼长,法国人似乎也用几个世纪对美食的追寻,告诉了人们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如果发现一道全新的美食比发现一颗新星更令人感到幸福愉悦,那我们为什么不拥抱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