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栽植各种花草的习惯,走进我的书房,有书香,也有淡淡的花香,我经常特意搬来一个小板凳,端坐在绿植旁,翻看喜欢的书本或杂志,内心充满宁静,这种情感脉脉不断,盈盈似水。
疫情的出现,打乱了原本的生活节奏,往日去超市、菜场买菜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这期间因为时常的静默、封控、居家,让出门变得不易。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以度过艰难的岁月,今天的我们,何尝不是在和无形的对手打一场艰苦的遭遇战呢。
说干就干,我到小镇上的一家农资店里买来若干品种的蔬菜种子,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在阳台上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
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见识过母亲种菜,然播种、浇水、施肥、管护的要领自己未用心学得,只记得母亲经常在太阳快落山的傍晚去自留地里,将一垄地培松,然后撒上种子,有时候像撒化肥一样,洋洋洒洒,有时候则用小铲子挖一个小坑,填上种子,覆上土。接着,母亲在不远处的池塘里挑来两桶水,为这片暂无生机的泥土浇上水。在我眼里,母亲的种菜工作很有仪式感,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每一个环节都重要。是啊,若没有母亲这样的郑重其事,菜地里怎么会很快长出绿肥红瘦的精灵来呢?
小区里到处都是水泥地,很难找到一块净土。我只得驱车到乡下,用几只大泡沫箱装回来一些泥土,这样,这几只泡沫箱就成了种菜的绝佳之地,它轻松、透气,我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
就像马兰唱的那样,“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红杆子绿叶,开的是白花”,很快,阳台上黑白相间的土壤里就冒出一簇簇嫩绿来。夸一个地方精致幽秀,其实就是说它很小,阳台就是如此。原来这地方在我看来是家里最荒凉之地,一台洗衣机,一个晾衣架,至多挂上一件件长长短短的旧衣服。如今,这里却充满了绿意,充满了朝气,也正是这绿意和朝气打破了多年来的荒凉。
佛经里的诸佛之所,宝相庄严,香花遍满,七宝琉璃铺地,然而,我却更喜欢人间的青青草色,阡陌纵横。我想,自己终究是一个世俗之人。说到底,我不是为了吃而种菜,而是希望生命里多一些绿色,我想起北方的草色连天,浩浩长风中,绿得荡气回肠。在我房间的正下方,有一株不知名的树,它三季绿衣加持,遇上寒冷的冬季,草叶落尽,它的树叶始终不曾凋落,只是于一夜之间被大自然染成“枫叶红”,铮铮挺立,那红色极艳。它的倔强令人佩服,令人心疼。
我在江苏,在我的情结里,江南就应该淡绿浅青,永远是春草初生的颜色,哪怕冬天也应该是。芳草萋萋,逸笔草草的江南,绿植多,艾、蒿生命力极强,还有一种莎草,如果雨后赤足踩在上面,凉浸浸,感觉尤好。还有一种可食的植物——苦菜,黄庭坚说“韭苗水饼姑置之,苦菜黄鸡羹糁滑”,自古衣食艰难,至今依然。
疫情反反复复,人的心也纠纠结结,我们能给生活中的事物赋予什么样的意义呢?看着阳台上的韭菜、大葱破土而出,一阵风吹来,叶叶摇曳,这种色彩,干净而清爽。女儿说,今天想吃韭菜炒鸡蛋和大葱炒木耳,我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了几段韭菜和大葱,我的手有点颤抖,颤抖是因为爱和不舍。放下剪刀,静观这一片绿,成了眼里绵绵不尽、悠悠不断的风景。
阳台上的菜收了一茬又一茬,我的心也跟着暖了一回又一回,对它们,我亦有了更深的理解,说到底,它们的深刻缘于蓬勃和宽宏,它们的大度缘于奉献和给予。它们始终是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寂涩的草色,铅华尽洗,最能让人省思。我决定,就算疫情结束,我也要尽自己绵薄之力,将这片精致幽秀之处照顾得绿意葱茏、清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