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猫时,我还在上小学。
放假回家,一推开门就发现有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被锁在桌角旁,不吭声也不躲人,瘦瘦小小的好像营养不良,我心想,人营养不良头发会变黄,没想到猫也是,像个瘦骨嶙峋的脏兮兮的小流浪汉。黄白相间的绒毛贴在身上,显得眼睛更加突出,眯着眼看人,迷迷瞪瞪的,尾巴残了一小截,母亲说出生的时候便是这般模样了。
我蹲下身,伸出手凑到猫跟前,小猫似乎不怕生,迟疑地嗅嗅我的手指,发出细软的叫声,像似撒娇。
等真正解开脖子上枷锁的时候,猫放肆地在家里跑来跑去,每个地方他都想探索一番。只要房门和窗户一打开,它就蹿出去,瞬间了无踪影,拥有一切猫科动物的灵敏、迅速和好奇心。
小猫喜欢用温热的舌头舔舐着我的掌心,用细细的牙齿啃我的手指。我伸手乱揉了一通,猫很是生气,张牙舞爪地想要威胁我,奈何生得太幼小,反而显得更加呆了。有时候我喜欢故意捉弄猫,远远地看见猫趴在窝里闲哉哉地舔自己身上的毛,我放手在地上不停地点,假装在捣鼓食物,呼唤猫过来。猫自然是兴冲冲地奔跑过来,用鼻尖在地上嗅来嗅去,发现什么都没有,期盼的眼睛里便透出迷惘。
我不知道当猫待在我旁边,我抚摸着猫的头时,会不会有某种魔力,能让猫的新伤旧伤慢慢愈合,没有衰老的身体,没有断掉的指甲,没有跟狗打架划出的伤口。那些千疮百孔开始变得光滑平整起来,像一湖平静的水,终究会长出鱼,长出水草,长成一片真正的湖。
在许久后的某个闲暇时刻,我整理曾经的旧物,在尘封的铺满灰尘的箱子里掏出一堆年代久远的练习册和言情小说,突然,一本笔记本从中滑落,掉在地上。我拾起一看,原来是幼时的日记本,我拍了拍封面,小心翼翼地翻开,曾经用稚嫩的文字写的日记,再没有那时挥洒纸笔的酣畅和毫无顾虑。
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记得风吹起猫身上狂舞的毛的模样,打哈欠时眼睛眯起的弧度,我记得猫懒洋洋地瘫在地上晒太阳,太阳照在猫的脊背上,暖烘烘的,甚至有点儿烫。我记得我们曾经依偎着入睡,猫整晚发出呼噜声,然后突然地抬起头来,跳到床下,走到一个很远的距离,又悄悄地回望。
我清楚地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猫的情景:短小又灵活的四肢,眼睛始终炯炯有神,像闪电像飓风急哄哄地闯进我的日日夜夜。那时候,陪伴我最长久的是猫;那时候,猫身上的毛枯黄了或者正在枯黄着,逐渐变成苍老的白色,掩盖了转瞬即逝的活泼和敏捷,那时候,我只有猫。
我看到童年的那个我低着头,看着身边蹲着用尾巴蜷住自己四肢的猫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然后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