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武汉姑娘在电话里哭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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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日,我第一次给乐乐打电话,没等做完介绍,这个14岁,刚上初一的女孩就打断了我,声音急促,夹杂着哭声:“我妈妈很严重,需要去医院,社区说没有车辆,再等下去我妈妈会死,求求你,帮帮我!”

这时距离我加入线上志愿者团队已经一星期了,电话打出了无数个,我已经能够熟练地根据对方说话的口吻、语速、呼吸,大概判断出病情的轻重。但是像乐乐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安抚她不要着急,需要先和社区联系一下。挂了电话,我迅速找出社区电话表,找到号码拨过去,电话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我一急躁,抬脚踢到了墙,疼得直咬牙。

直到第四次打电话,终于拨通了。我和社区人员说明情况,对方告诉我,车辆很紧张,只能等了。

我在群里发了乐乐的情况,寻求大家的帮助。苗苗让我拨打发热热线,我赶紧打了过去,被告知没有办法。我叹一口气,再次拨通了乐乐的电话,乐乐接通了:“姐姐,有什么办法吗?我妈妈刚才差点儿喘不过气。”

面对乐乐的期待,我有些不忍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乐乐很聪明,大概觉察到了什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不停地鼓励她,但无济于事,她完全沉浸在悲痛中,听不见我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在学校,开导一个六年级女生的事。那时,她也是痛哭流涕,无视我的存在。我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于是打开电脑,找到一首舒缓的音乐,调至最大声,对准听筒。

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讲过,恰当的音乐可以缓解情绪紧张,转移注意力,甚至产生共鸣。放在乐乐这里,只能说试一下。结果奏效了,音乐响起,乐乐的哭声竟然真的渐渐小了。

“你听我说,别太担心,社区的车去送别的病人了,你身边的叔叔阿姨也有很多需要去医院,送完他们就会来接你妈妈的,别哭了,你妈妈听了会很难过的,别害怕,我一直在。”

乐乐小声啜泣,还不忘感谢我。

三个小时后,乐乐打来电话,妈妈已被送去医院。家里空荡荡的,好像整个世界抛弃了她。我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做,胆子小,你比我勇敢太多了,我相信,父母住院的日子里,你会表现更棒。”

这话引起了乐乐的好奇,她问:“真的吗?姐姐你胆子真的很小?”

我给乐乐讲起了初一时的糗事。寒冷的冬天,我母亲去串门,迟迟未归,我学着电视剧的样子,去大门口等母亲,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胆量。我家到大门口,足有十几分钟的路,那时候,小区没有路灯,漆黑的夜里,我瑟瑟发抖,草丛里不时传来丝丝声响,我抱紧胳膊,快速往前走,草丛里的声响越来越大,我尖叫起来,吓出眼泪,一只猫蹦出来,叫了一声跑开了。

乐乐告诉我,她拿过很多奖状,什么也不怕的时候,做得反而更好。

我让乐乐按时量体温,勤消毒,作为密切接触者,怕她也被传染。接着,我联系了社区志愿者,说明了乐乐的情况,志愿者说会定期去看看。我把这事讲给乐乐,她却不开心。

“你不再给我打电话了吗?我多希望有个跟你一样的姐姐。”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揪着,说不出的难受。

“姐姐不会丢下你的,现在姐姐还要联系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忙完就联系你,好吗?”

乐乐这个答复很满意,她再三强调,一定要打给她。

连续20天,我拨通了湖北的311个电话号码,其中大多数位于武汉,每一位疑似患者,至少要打两个电话,多的甚至七八个,在他们身后,是311个风暴中的家。

我发现自己真的关心起了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他们每天吃没吃东西,体温如何,有没有按时吃药,就算没有一张张空白的记录表,我也必须知道。我了解他们的身体状况、知道他们的兴趣爱好,喜欢吃什么、爱看什么剧,再也无法像陌生人一样看待他们。

后来,我每天都会和乐乐通电话,有时打的晚了,她会主动发信息给我。她说,等疫情结束一定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