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份的北京,绿色尚未涌现,整个学校里仍然是白茫茫一片,道路两旁的白桦树挺直了腰杆注视着面前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这个时间各学院正在开展各自的运动会,不过下午的天气着实不好:不算明媚的阳光,让人发抖的温度以及自中午便吹起的风,很多学生不得不回宿舍加件衣服再返回操场参加运动会。由于是学院自己举办的运动会,可能也是学院人数比较少,导致看台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我坐在看台的最高处,看着操场里追逐打闹的人群,她们似乎在欢笑,可这与我并没有太大关系,毕竟我参加的项目已经结束,舍友也不在这里。
打开手机,看到姐姐给我的未接来电,居然想不起上次和她通电话是什么时候,想了想决定现在拨过去。姐姐出现在屏幕中,边收拾屋子边和我说话,她询问我暑假是否回家,要是回去可以去她家住一段时间,我内心是很不太愿意回去的,假期回家似乎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与之相比我更愿意假期留在学校完成课题报告和调研任务。于是我告诉姐姐,冬天或许可以去她家里住一段时间,姐姐似乎很开心告诉我到时候会让我尝尝她新学的菜。挂掉电话后我继续沉默,这个学期似乎我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可是目前仍然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坐在高台继续吹了会冷风,实在无聊,便走回宿舍准备去吃饭,道路两旁的白桦树哗哗作响,有些过于冷清。
这学校真的很小,给我的感觉还是没有我高中占地面积大。学校面积小,自然有很多好处,比如从宿舍到教室只需要5分钟,比如从教室到食堂只需要7分钟,又比如只要你想找一个人绝对不存在找不到他的情况,可面积小终究也有很多让人不那么满意的地方,比如简陋的宿舍和拥挤的电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还是食堂每天固定用餐时间排起的长龙。饿肚子是我到现在为止,最难接受的一件事。我有时候在想,像我这样一个对饭菜要求极低的人,为什么会把吃饭当作比天还要大的事情呢?乃至于我可以因为吃饭而拒绝参与许多活动。
回到宿舍,艾克看了眼我饭盒里的米饭问我:为什么我作为一个西北人却很少在学校吃面呢?我很困惑,西北人都喜欢吃面食嘛?听到这个问题,阿江也开始问我,为什么《白鹿原》里的人那么喜欢吃面,而我每天的主食都是米饭呢?我想了想,如果西北人爱吃面是一个便签的话,那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西北人,在学校整个学期吃面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相比于面条,我更喜欢米饭,不像面放一会儿就会变坨,米饭放得久一些也不妨碍它的味道,不用担心汤水撒到自己身上,最重要的是,学校的米饭和菜确实很好吃啊。
所以我跟他们讲:学校的窗口设置就是这样,买米饭总归是要快一些的,而且我喜欢吃米饭。阿江端着饭再次发出了疑问:那你之前说你在家的时候每天中午一顿米饭晚上一顿面条怎么解释呢?我想了想,由于前一个回答被否定得很干脆,这次我决定想得久一些。勇于在宿舍提问永远是我们宿舍的优良传统,根据这个传统,如果我不回答的话,等待我的就是他们无休止地追问,直到我说明白或者服输。
那,为什么呢?我想除了自己确实喜欢吃米饭以外,大概是因为学校食堂的米饭窗口永远要比面条窗口打饭速度要快吧。在吃饭前排队是我除了饿肚子以外最难接受的事情。但问题是,为什么我在家里也喜欢吃面条呢?
端着盒饭,我开始回溯在家的情况。我记得妈妈做的面条真的很好吃,取面、和面、揉面、做臊子、上锅、浇汁,一道道程序简洁流畅,喝一口菜汤配上妈妈腌制的咸菜或韭菜,再来一口面,口中塞满肉粒和浓郁的西红柿汤,躺在椅子上,实在舒服。我其实也吃过几次学校的面条,但是吃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想再尝试了,面条进入嘴里的瞬间,我知道那面条应该做出来好久了,没有筋道,没有面感,各种各样的佐料将面条本身的味道覆盖,我能尝到的,只有进入口中就会断掉得毫无味道的面条,和家里妈妈做的相比,差得太多了。
所以我的回答是:学校的面真的好难吃,和我妈做的面相比味道和口感差得太远。
我小时候,是见过炊烟,看过篝火的,那个时候,我家还在西北的山里,确切地说,是在半山腰上,当初建房子的时候,爸爸专门借来推土机将选址附近铲平,同时留下排水通道,所以虽然每年夏天暴雨很多,但家里从未遭受水灾,后来爸爸在主屋旁边又选了一块地建起了厨房,农家人很重视厨房的用具,爸爸特地从很远的镇子里买来一口上好的铁锅安置在砌好的灶台上。那个时候,家里还不流行用电器来做菜,每天,妈妈总是习惯用家里的灶台生火做饭,所以我小时候对做饭最深的印象就是柴火、灶台、铁锅。一米多高的圆形灶台,多年来内部已经被烟火熏得漆黑,灶台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那口铁锅真的很大,到现在我双手张开也没办法围着锅的四周绕圈。
用灶台生火做饭是需要柴火的,每隔一段时间妈妈就会让哥哥去坡下打些柴回来,哥哥去学校的时候,妈妈就会带着我去打柴。连接家里和坡底的是一条小路,说是山坡,其实就是一处陡崖,要想顺着大路走到坡底要绕很远的路,因此附近的几户人家便从半山坡上循着一些可以容人的路走到坡底,走出了这条有些陡峭的山路。顺着小路走到坡下面的草地上,那片草地在多年前被矿场征用,不过如今已经废弃,长满了蒿草,那些蒿草,就是家里烧饭需要的柴火,嘱咐我在附近的草地上自己玩以后,妈妈系好了自己的头巾,拿起镰刀选择好方向开始了她的工作,看着妈妈挥舞着镰刀一刀一刀地收割蒿草,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妈妈拿着镰刀顺着以前割过的痕迹一点点向前推进,累了的时候妈妈会坐下休息,招呼我把带来的水给她送过来,跟我说说话,我会拿着在周围山体上找到的蜗牛壳开心地向妈妈展示,她有时也会指着周围山上的人家跟我说起那些都是哪些亲戚的院子。休息过后妈妈又开始她的工作,当妈妈觉得柴火差不多够接下来几天的用度时便会停下来招呼我过去准备,我需要帮妈妈把她割下来的蒿草堆在我们铺好的绳子上,妈妈对着蒿草堆狠狠地踩几脚,拉紧绳子,再踩,再拉,好一会儿之后才能把蒿草收紧,这一步可不能马虎,如果没有绑紧,半路上绳子松开柴火掉出来,那我们还得重新收拾。而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帮妈妈把柴火放到她背上背好,山路难走,近乎垂直的坡路需要我和妈妈一点点地爬上去,妈妈必须把打好的柴火背在背上用绳子系好才能保证路上不会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