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的炊烟(2)

背好柴火,我和妈妈并排向家里走去,这时候的我总是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向家里走去,跟妈妈询问最近遇到的很多问题(这个让妈妈一度抱怨地习惯我至今仍然保留着。)一步步走到坡前,顺着路向上爬,刚开始的路还不是很陡,走四五十步后路便越来越陡峭,这时候已经能听到妈妈略微粗重的喘气声,我走在妈妈后面,双手抵着柴火向前慢慢地走,有时干燥的柴火扎在我的手上,我只好松手换个地方继续扶着。就这样一步一步,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和妈妈终于爬上了陡坡,离家只有一段稍显平坦的路了。妈妈用头巾擦了擦汗,接着向家的方向走去,走过山路的人都知道,背着东西走山路是不能停的。

终于回到家,柴火被妈妈放到厨房旁边的草棚里,在未来的一周时间里,它就是我们一家烧饭所用的燃料,柴火的味道不太好闻,到现在我都记得那股腐朽透露着泥土气息的味道。当时我总是在想,蒿草的味道这么难闻,为什么妈妈烧饭时柴火化做的炊烟,却没有这种难闻的味道呢?甚至用这些柴火烧出来的饭也很好吃。

炊烟真的是可以闻到的,在我的记忆里,炊烟真的不难闻,甚至有种淡淡的清香。妈妈开始做饭的时候,取一捆柴火放在灶台里,用火柴点燃,再打开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盖住了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可也盖不住柴火燃烧发出的气味,幸好一会妈妈便会把灶台的阀关闭。烟,顺着灶台的出风口进入烟囱,再从房顶的出口散出,从屋顶那长长的烟囱中钻出,向上,向四周扩散,当柴火燃烧后化为炊烟,它终于不让我觉得难闻,柴火的气息经过燃烧,最终成为了我至今也无法忘却的味道。

妈妈做饭的时候,我很喜欢在她旁边跟着,看妈妈动手和面、擀面,总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摸面团,但手刚刚伸过去就会被妈妈喝令拿下来,妈妈不准我用没有洗干净的手碰食材。把擀好的面放入盆里醒一会儿,妈妈开始准备切菜,把肉切成一粒一粒放入碗里备好,西红柿、辣椒、洋葱…一样样切好,准备好这一切妈妈开始在灶台里放入干柴准备生火。生火的时候总会有些烟火熏着,这个时候妈妈会让我出去免得被熏到,等过一会我回来的时候,妈妈眼睛被熏得红红的。我记得当时我问妈妈用灶台做饭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用电锅做饭呢?妈妈说她还是更习惯用灶台生火来做饭,她觉得用电锅做出来的饭菜总是不如自己生火做出来的好吃。那个时候,真的应该叫做煮饭吧?

家里用大铁锅烧饭的时候,总会给锅里加点东西,比如煮米饭的时候妈妈喜欢洗干净几个鸡蛋放入锅里一起煮,蒸馒头的时候喜欢在锅的最下层炖菜,我到现在也不怎么会做菜,不知道这些做法是否正确,但用这种方法做出来的菜确实很好吃。

天气不是很晴朗的时候,例如下雨天,或是家里没有柴火的时候,妈妈还是会用电器锅做菜,往往我们还没有说什么的,妈妈自己便开始抱怨 :今天的面条不好吃,米饭又糊了,面条在锅里好久了还没熟……我知道,妈妈对自己做的菜很有信心,可是新出来的电饭煲不是她所熟悉的,她不希望自己做出来的菜有问题,她在抗拒,抗拒那些新式做菜的器具,但是这些电器毕竟带给了家里很多便利,大哥和妈妈不用再自己那么辛苦的去打柴,不用担心下雨天会把柴火淋湿没法生火,不用担心生火的时候再被烟熏到眼睛,就在这样的适应与抗拒中,家里的炊烟又断断续续升起了一段时间。

九岁那年全家搬出了山里,新家里没有传统的灶台,妈妈要用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处理在新家遇到的事情,为了节省时间,妈妈开始适应用电炒锅做饭,努力让用电饭煲做出来的饭好吃一些,我们也在适应,习惯了灶台煮出来的饭,一时间很难接受电饭煲做出来的那种有些生硬的米饭。接下来的几年,即使是用电饭煲,妈妈也能做出我们喜欢的饭菜,不过这个时候,似乎已经不能用煮饭这个词。炊烟,已经离我很远了。

后来,在家里买下另外一个院子修建的时候,妈妈执意让师傅在厨房里起了灶台,烟囱打通了房顶,把那口从老家带过来的铁锅安在灶台上面,妈妈说看着也挺好的,过节有事的时候,会用到的。自此,院子里断断续续又会出现炊烟。

从出生到现在,妈妈在家里还是自己动手和面,多年的实践经验,让妈妈做出来的面条和菜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最终呈现的味道牵引了我很多年,到现在我也认为,我吃过的所有面条里,妈妈做的味道是最好的。这几年因为身体的原因,妈妈有些时候不能自己做菜,幸好小时候在家的我跟着她,也学过自己做面条、切菜、炒菜。不过我的手艺应该是遗传爸爸更多一些,学了那么久,到现在也仅仅是能在妈妈身体不舒服以及外出的时候,做点饭菜糊弄爸爸、自己和哥哥,面的味道和妈妈做得比起来,差太远了。不过也有一点还不错,那就是洗碗的质量和速度得到了妈妈的认可,这点从我回家后妈妈很少洗碗可以看出来。

从食堂回来的路上,闻到许多菜混合飘来的味道,食堂饭菜的味道略显浑浊,再也闻不到老家的炊烟,有的只是食堂排放的杂气。我没有选择,只能接受这些味道。现在我坐在宿舍床上回想妈妈做的面条,感觉口中食堂的米饭生硬到我难以咀嚼的地步。由于课业的原因,我很难再吃到妈妈做的面条了,竹笋炒肉倒是有可能,可是妈妈还是妈妈,她做的面条还是很好吃,而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闻到过炊烟的味道,谈不上怀念,只是偶尔也想回去帮妈妈在灶台里添上一把柴火。不知道现在妈妈是否还会在煮饭的时候放进鸡蛋,从不吃鸡蛋的她应该再也没有这个习惯。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念以前的生活

城市的生活远比以前喧嚣,高楼林立,抬头很难见到月亮,大厦的灯光让我很难看清夜空,度数不断增高的眼睛也很难让我看清天空中的星星,只有回家的时候才可以搬个凳子和父母兄弟坐在院子里静等天色变暗,坐看满天繁星。回想在草地上打柴的时候,我在妈妈周围奔跑、在草丛里捉蚂蚱、在山体上找蜗牛壳,跟妈妈说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妈妈,为什么今天你要拿三根绳子呀”“妈妈,我们中午吃什么呀”“妈妈,你看我找到的蜗牛壳把哥哥最大的蜗牛壳都给顶碎了”“妈妈,你下次去集市可不可以带上我啊”那个时候妈妈去打柴总是要带上我,应该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想我能在她打柴的时候陪陪她。可我却在长大后离开家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陪陪她。

引用《回归故里》中那句话,我深知我们中间的不平等。母亲用炊烟和柴火、无尽的劳累,让我能在校园中思考柏拉图,而我却不知道用什么来回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