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创作的恐怖故事

你读了几篇恐怖小说家戈登·B.怀特的作品,感觉还挺喜欢的。你们俩在社交平台上关注了彼此。看到他发起的订阅活动,你心想:每个月花不了几个钱,就能收到一张照片外加一篇微型小说,还挺有意思的。于是,你选了每个月7美元的会员等级——鲜为人知的鬼屋明信片。

你错过了第一个月的邮件,但它不值几个钱,而且你其实早把这事抛到脑后了。直到第二个月13号,你收到了一个小礼包,里面是一张约13厘米长、9厘米宽的明信片——邮戳显示信件来自西雅图,明信片的图案是一群出现在大屋窗户里的鬼魂,它们戴着或快乐或悲伤的面具。你心想:俗套。

明信片上还附着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幢普通的房子。房子的外墙是蓝色的,大门是红色的,窗帘是白色的。照片是黄昏时拍摄的,走道上的灯光让房子看起来充满活力。在明信片的背面,小说家用歪歪扭扭的蓝色字迹写着:

1247,索塔克路。这幢房子里的鬼魂是一个小男孩,他长着两张发育不良的猫脸。他的两边眼睑的下方各有一对剪刀,在他哭的时候会咔嚓作响。人们很少看见他,却能听到他的哭声。在堆满尘土的角落或无人打理的梳子缝里,总能发现被剪落的胡须。

没了。也不是说故事不够恐怖,但就只是这样?订阅费可是7美元!回到家里,你把它随手扔在一沓银行对账单信件里,你告诉自己会看的,但下个月你就会把它们全扔掉。你把它忘在那儿了——明信片,那个长着两张小猫脸的男孩——但那天晚上,你从梦中惊醒,梦里有温柔的咔嚓声和浓密毛发滑落脸颊的感觉。

下个月13号,又一张明信片来了。随信来的照片上,是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门前的草坪无人修理,树篱处还卡着一辆带辅助轮的粉红色自行车。你琢磨:都有人来拍照了,为什么还让它就这么卡在那儿?

329,曼图斯博士。阁楼里有一只鸟的鬼魂,食品柜里有一只老鼠的鬼魂。一个小女孩的嘴巴就像一朵枯萎的康乃馨,纠缠着它们,从凌晨3点直到黎明。她不喜欢有人看她。

离谱。这算什么,废物利用的推送文章?不过,在你把它带进屋里扔掉时,你找不到上一张明信片了。你放下曼图斯博士的这张,翻看那堆信件,但你回头的时候,新的明信片也不见了。你确定你整晚都听到柜子里有刮擦声。早上醒来,你闻到一丝香气,可能是花香,或者是肉味,或者只是你的幻觉。

你申请退回订阅金。当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这些垃圾不值7美元。你上网想取消对戈登·B.怀特的关注,却发现他把你“拉黑”了。行,这恰恰证明你是对的——没什么比一个对粉丝没有一丝兴趣的“艺术家”更糟糕的了。

但下个月13号,随满月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张附着照片的明信片,照片上是一栋古老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房子,照片是隔着生锈的大门拍摄的。

14,大陆。房子的最后一名主人在壁橱架子上放了3个大胡子男人的脑袋,每个脑袋的嘴里都有一个收音机扬声器。它们从未发出过任何声音,但有时会出现在不合适的地方,眼睛像电话表盘一样从左滚到右。天气炎热时,冰箱是合适的藏身之处,冬天则换成了烤箱。

你把这张明信片扔进屋外的垃圾桶。但即便如此,你准备打开冰箱做晚饭前还是犹豫了片刻。你决定点外卖吃。等外卖的时候,你联系客服,然后跟信用卡公司确认已经停止了订阅收费。

但30天后:

1415,这幢房子还不错,只不过人们每天凌晨1点都能在某级台阶上听到脚步声。孩子们说,时钟敲响时,如果你站在那儿,就可以看到冬日老太太,但成年人知道,你会死。

明信片一封接一封:

765,沃里克和联军将领找不到靴子,也找不到双脚。他们诅咒着那个切断他们双脚的军医。

198,切舍姆死也不想跟那个躲在橱柜里,用蜘蛛丝缝制婚礼面纱的年轻女仆结婚。

250,汉普顿一家人。全家人打结似的拧在一块儿,在墙后滚来滚去。

一张张明信片纷至沓来。你尽了最大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那些愚蠢的虚构小鬼还是会潜入你的梦,在夜里抓挠、哭泣、阴魂不散,直到最后,它们的威胁蔓延到了白天。烤箱预热时,你闻见烤焦的胡须气味;在布满水蒸气的浴室镜子上,你看到一抹淡淡的唇印;你的被子上隐隐约约有猫爪印,不过脚趾更多、更细、更长;一个盖不紧的红色帽盒,在大卡车驶过时颤抖着传来窃窃私语,但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帽盒,于是,你两周没有打开过卧室衣柜。

接着,一张没有贴邮票的明信片到了。当然,它也没有盖邮戳,看不出来是不是从西雅图寄来的。明信片上只有你家的外部照片。你就在那儿,穿着昨天的衣服,皱着眉头,站在一扇窗户跟前,而窗户外面不知何故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那是什么东西?在窗户下方的灌木丛里的,是什么东西?

你知道了。

478,10根粗壮的蓝色手指撬开窗户,爬了进来。他躲在床下,还是在放帽盒的衣柜里,或者在通风管道里?他在黑暗中等待着,是的,但不是孤身一人。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派他的朋友去那儿和他会面,直到房梁四处飘荡着鬼魂,噩梦像黑色的霉菌一样在墙上生长。他们会住在这里,永远住在这里。

你浑身颤抖着回到屋里,把所有的灯打开。笔记本电脑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你确定不是你将它放在这里的。电脑屏幕漆黑,它等待着。

你一头扎进沙发,地板在你身下变得弯曲,地板上的木纹节疤就像一张张嘴巴,发出阵阵呻吟。屋内空气很浑浊,你的脸颊微红,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你伸手打开电脑,触控板又凉又黏,让你的指尖粘上了黑色污渍。你四处寻找纸巾和抹布擦手。一辆重型卡车在外面隆隆驶过,走廊尽头的卧室传来一阵窃笑声。

你回到笔记本电脑跟前,浏览器自动打开戈登·B.怀特的页面,并向下滚动,突出显示一条新消息:现提供两个新的会员等级,如果定期支付8美元,戈登每月会把一个鬼魂寄走,它们会在离你很远的地方找到新家。但如果你一次性支付一笔数目大得多的费用,他就会马上送走所有的鬼魂——把它们放在一个故事里,寄往世界上任意一个角落,去纠缠其他读者。

你刚登录账户,剪刀的咔嚓声、嘎吱作响的楼梯、地板下的拖曳声,瞬间停下了。它们正屏息等待你输入信用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