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空调房里,温暖似乎并不真实。我跑到阳台上透气。
室外,天空低沉,有薄雾浓云。空气潮湿,吸上一口,冷,但新鲜。这感觉,就像一只快枯竭的鱼儿遇上一潭鲜活的水。
屋檐上仍有昨夜残留的雨滴,有一滴没一滴地落着,轻一声,重一声,打在铁质的栏杆上,发出清亮的响声。听上去,疼。伸手去,有透骨的凉。
远处,群山起伏,呈黛青色。山尖有闲云缥缈,游荡。那些山中,那些云雾深处,该会有小桥流水,会有几处人家。房子该是白墙、青瓦、桐油刷的木门,屋内或许会有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那红彤彤的炭火明亮,粉白的炭灰轻轻飞扬,起舞。细听,夹杂着毕毕剥剥的炸响,像是金属片拨动钢丝琴弦。
这样的温暖,它远比空调房里真实,熨帖,暖人血液与心扉。三五人围坐,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一旁,有几个小儿追逐嬉戏,发出朗朗笑声。厨房里,叮当作响,该是女人正在张罗一桌饭菜。
我有些走神。眼前,几只白鹭飞过。这潮湿与阴冷,并不能影响它们的兴致与闲情。灰蒙蒙的云际之下,它们挥翅,起飞,然后再缓缓落下。起落之间,有一种难得的宁静与优雅之美。另一处,还有几只黑色的鸟儿。相对于白鹭,黑色的鸟儿们,习惯集体活动,忽的一声,它们一起起飞,又忽的一声,再又一起落下。请原谅我,它们叫什么鸟来着?
它们啊,都是这冬日里的舞者,以及新年的生机。
近处的滩涂,积有雨水,这一潭,那一潭,大一块,小一块,星罗棋布。假如是有月亮的晚上,该是满地月潭吧?琴声呢,在何处?可惜了,我只会芦笙,只会铜管,不善琴弦。
水中该有鱼有虾吧,它们负责为白鹭和黑色的鸟儿提供过冬的美食。还有那些犹如芦苇般的杂草,前几日还半枯半黄,几日风雨后,如今已全都泛黄。海风起,它们相互摩挲,碰撞,发出“沙沙沙”的金属之声。它们是否会自己割痛自己?或者,这会不会是它们相互间的抚摸与安慰呢?
再抬头,还能望见诸多的高楼,它们屹立在几里之外的地方。我突然想到树大招风这个词,楼高是否也会招风呢?昨夜,海风呼呼作响,从玻璃门的缝隙里挤进来,它们是要来我的屋子里取暖吗?可苦了墙上的空调,一整个晚上,它都没能歇一口气,呼啦啦地吹着不停。
寒气渐渐从脚底升起来,保暖鞋似乎不太管用。我大概算是一个体瘦且柔弱的人吧,每到冬天,我喜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因此,我常会被那些自带保暖脂肪的人笑话。有时候,他们面带近乎惊诧的表情,走到我面前,让我不要动,然后他们伸出一双肥硕的手,拉开我的拉链,掰起我的衣领,一件件地数起来:“一,二,三,四,五。”你不知道,越数到后面,他们的声音越大,腔调越拖越长,笑声也越来越欢愉。也好,假如这样能让你们快乐,那你们就再数一遍吧。
想必,长肉这件事情,该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吧!吃,喝,睡,少想烦心事,用不了多久,脂肪就会厚起来,体格就会壮起来。可对于我来说,这事却并不简单。悲观主义者有几个是心宽体胖的呢?可总不能被冻死吧,于是,以一件件的衣物代替脂肪,是我寒冬里的生存指南。
4、
食堂里的晚餐安排的是蛋炒饭,差不多每周我们都有一次这样的待遇。炒饭用是鸭蛋。鸭蛋蛋壳儿清脆,淡绿,蛋白浓稠,蛋黄温润。我突然想起,滩涂里的鸭子嘎嘎叫唤时,是不是刚孵出一枚硕大的鸭蛋呢?假如我们少吃一枚,滩涂上会不会又多出一只鸭子?那些叫声里,是不是有一只或一群雏鸭稚嫩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