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的年集热闹非凡,盛况空前。年集就像是全民参与的一场大型庆祝活动,乡民们通过年集表达对新年到来的渴望,抒发对生活的热爱之情。我一直记得小时候跟父亲赶年集的往事,如今想来倍觉温馨。
作家孙犁在《画的梦》中写道:“年集是新年之前的集市,赶年集和赶庙会,是童年时代最令人兴奋的事。”孙犁是我的老乡,他写的我有同感。孩子们赶年集自然兴奋无比,不过那时我看得出来,父亲赶年集比我还兴奋。父亲赶年集不像母亲那样,热衷于“买买买”。他只管给家里挣钱,买东西的事从来不管。终年忙碌的父亲,只有在腊月里闲几天。父亲赶年集,有点钓胜于鱼的意思,他好像只是为了感受年集热闹喜庆的气氛。
一大早,我和父亲就踏上乡间小路,奔年集的方向而去。父亲悠然地走在前面,嘴里哼着戏词,我小跑着跟在他后面。远远地,我已经看到了年集上高高悬挂起来的五颜六色的衣服,花花绿绿,给冬日枯黄寂寞的乡村带来浓浓暖意。年集上特有的声音也传来了,有鞭炮炸响的声音、小商小贩的叫卖声……父亲回头对我说:“闻到棉花糖和糖葫芦的味儿了吗?”父亲用嗅觉感受年集,大概他以为年集上的美食是最吸引我的吧。他哪里知道,我陪他赶一场年集,也是为了享受那种盛大如花开的喜庆。那种喜庆,被放大了无数倍。
父亲远远地跟卖鞭炮的打招呼:“老张,今天生意不错吧?”张叔是邻村的,父亲的朋友。年集上的小商小贩大部分都是种田的农民,农闲了做点小生意。张叔笑呵呵地说:“好着呢!”说着,他拎起一挂鞭炮“噼里啪啦”放起来。鞭炮声一下就把气氛烘托了出来,顾客们涌了过来,争着买鞭炮。
父亲的乐趣,在于跟张叔一起卖鞭炮。张叔跟顾客搭讪,父亲就在一旁大声吆喝起来:“卖鞭炮喽!二踢脚,大挂鞭,忒响!”卖鞭炮的地方,成了年集上最热闹的地方。张叔不吝啬,时不时就拿出鞭炮放一下,热闹的气氛一直被他拿捏得死死的。鞭炮声声,顾客如潮,年集盛大。
告别张叔,我和父亲继续赶年集,父亲必定要去卖年画的表姑那里看看。表姑每年都出来卖年画。听父亲说,表姑参加过高考,落榜后做起了小生意。她什么生意都做,是很有头脑的一个人。父亲来到年画摊前,对表姑说:“小梅,我姑和姑父都好吧?”表姑说:“都好!”父亲把赶年集当成走亲访友的活动了。年集上,多是熟人,大家见了面互相问好,说说过年的事,彼此都感到亲切。父亲跟表姑说着卖年画的事,这时候我最开心了。我最喜欢看年画,尤其是《西厢记》《红楼梦》那种有故事的年画,我看起来就入迷。临行时表姑要送我年画,父亲推辞,买年画的事一向是母亲做主。
乡村简朴,年集缤纷,卖衣服的、卖猪肉的、卖鸡鸭鱼的、卖锅碗瓢盆的、卖桌椅板凳的……乡村年集简直就是一幅“清明上河图”,丰富热闹,喜庆盛大。我和父亲在年集上走了一遭,离开的时候还是两手空空的。我们不买什么,可我依旧非常满足。父亲说:“等下午的时候,我把咱家的炒花生带到年集上来卖。”我知道,父亲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在乎炒花生能卖多少钱,就是为了享受年集带来的喜庆气氛。
陪父亲赶一场年集,我在喜庆的日子里,让快乐绽放,让幸福升级,享受生活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