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胡蝶(2)

我急得要报警。胡蝶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先吃火锅吧。火锅食材是提前买好,原本用于周末庆祝乔迁的。

胡蝶点上一支蜡烛,纱窗被戳了两个洞,我想拉上窗帘,没想到手一碰,窗帘带着罗马杆一齐垮了下来。胡蝶笑得前仰后合,走过来,一把扯掉纱窗说:“反正不用赔!”

她拉着我踩在石膏板上,踩在床上,又踩到桌子上,嘴里说道:“前面是卧牛台,前面是苍龙岭,西峰就在前面。我们继续前进!”

这是当年我们爬华山的路线。

我们就在这一片废墟上吃着火锅、喝着红酒,拆掉罗马杆的两头当话筒,唱一会儿歌,跳一会儿舞,无法无天,大闹了一场。

胡蝶招手叫服务员,要点一瓶红酒,我下意识地制止她。她摆摆手,说:“喝一点没事的,幸好发现得早,有惊无险。你看,我都能写海报文案了。”

“现在想想,那天晚上,太挫败了。”

“也很辉煌啊!我带着你又爬了一次华山,干了很多神奇的事。”胡蝶说。

自从在洛河之畔相识,我和胡蝶很快便熟络起来。她在学校的活动多,我常帮她带饭,有时她主持晚会,我就充当小助理。她教我化妆,教我如何跟各个社团的负责人打交道。一个外向、明艳、奔放,一个内向、普通、内敛,我们却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我把考研的想法告诉胡蝶。她信誓旦旦地说:“凭你当初卖苹果的那个劲头,考上双一流大学市场营销专业的研究生肯定没问题。考研,也算我一个。好事成双。”

鬼使神差,我答应和她一起去爬华山许愿,以示决心。“结果从华山下来,咱俩得有一周没见面吧,都在宿舍躺了7天。”胡蝶说。

从那面墙倒了以后,很多事情也都跟着变了。胡蝶说,有个剧组想请她去跟组写部戏,马上就走。就这样,胡蝶离开了北京。她时常从横店发来消息。因为疫情,许多剧组停工,她只能接一些群演的工作来维持生计,或者串场帮着写写演员小传……后来她的消息就越来越少。

我进了一家上市公司的市场部,做了一名销售。

2021年,胡蝶家中出事,我去洛阳看望她。她挽着我的手苦笑着说,她妈妈那段时间被检查出患有尿毒症,每个月都需要透析,身边根本离不开人。她只能放弃驻组的机会,回了老家。但她未向我提起,当时她已被确诊为肺癌早期。

之后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公司在澳门设立分公司,我作为市场部门的业务骨干,被抽调到澳门工作。

“麦子,你还记得那年西安街头的初雪吗?”

考研前两周,胡蝶说神经绷得太紧了想去逛街放松一下。我们沿着城墙根儿闲逛,胡蝶问我将来的打算,我说进世界500强的大公司,当最厉害的销售。她说将来她一定要过光芒万丈的生活。从一家店里出来,我们迎上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后来,胡蝶真的展翅高飞,考上了心仪的电影学院。而我,落榜了。

“真不该陪你去看那场雪!又苦哈哈考了一年。”我说。

胡蝶笑得前仰后合。结完账,我们走出餐厅,踏入雪中。胡蝶忽然拉住我的手说:“那天,我们说了好多话,有一句话到现在我还记得——麦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声“最好”,寻觅觅,意难平,泪满流。

胡蝶指尖的温度在我手心跳动,融化了我心中的冰凌。也许躲起来,独自疗伤,是胡蝶慢慢走出泥潭的最好方法。我不能怪她选择了对我隐瞒。

我们俩拉着手在雪中走着,她的脸庞被雾气轻轻笼罩,眉眼惊鸿,我仿佛看到了洛河边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好啊,胡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