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吃着去年的鲜果,看着今年的花朵,这就是胡柚带给我们的跨年之惊喜。胡柚,不大不小,正好一手握一个,圆圆的果实,光滑金黄的表皮,放在鼻尖闻一闻,飘逸淡淡的香味,置于一旁,手仍留余香,是那种自然、好闻的香。
二十多年前来到上饶工作、定居,与常山成了地理上的隔壁邻居,每到胡柚丰收的季节,几乎一整个下年,街头巷尾不乏飘荡着卖胡柚的吆喝声,有时候也会买一袋带回家,提高讨好的嗓门炫耀地告诉家人“这是常山胡柚”,潜台词是别小瞧它其貌不扬,乃果中臻品,尤其是从秋吃到春夏也不会坏,吃胡柚也成了每年的必选,吃下去的是清雅、清爽,回味甘甜中还有春的召唤、夏的生机、秋的气息、冬的酝酿。
那一缕清香、一丝甜润,还有一份高贵的微苦,丝丝缕缕滑过心田,收获了来自常玉古道上六百年来绵延不绝的春香。
胡柚在常山是有历史质感的。常山人叫胡柚为“抚州”,西安县乃衢州古县名,存有千年。这就不难理解康熙版《衢州府志》的记载:“抚州明时惟西安县西航埠二十里栽之,今遍地皆栽。”否则真看得人一头雾水,一般认为,抚州在江西,西安在陕西。传说明代时一抚州女子嫁到常山青石,带了两株果树种植,后遍地开花,人们喜食之,不知为何果,遂以女子娘家地命名。
而今留下来的胡柚“祖宗树”才一百多年历史,也就当年“抚州”的一个零头,也不知是“抚州”的第几代孙,没有人答得上来。
踩着胡柚的花令,走进青石镇澄潭村胡家自然村,我去叩访了一棵古而不老的胡柚祖宗树,远远地就闻到类似茉莉花的香味,高大、茂密的树冠下,小小的洁白的花朵清新脱俗,挤挤挨挨挂满枝头,微风吹过,芬芳摇曳,像是欢迎客人,更像是呼蜂唤蝶。此时,蜜蜂有了施展手脚的平台,扇动可爱的小翅膀在花丛间忙碌着,一丝不苟地采集花蕊中的蜜液、花粉。
常山,用六百多年,养出了一枚佳果,惊艳了时光,芳香了一方山水。
在常山,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胡柚,房前屋后,园内院外,山坡野径,胡柚随处可见,每到四月花期,常山就沦陷在铺天盖地的花香里,常山人是心甘情愿接受胡柚花香的征服,推开窗户是花香,关闭窗户花香还会无孔不入。每天清晨,往往会被花香敲窗醒来。常山人沉浸在花香里,这种芬芳包裹的幸福一直要到延续到立夏后。我常常想,倘使我是常山人,恰好在胡柚的花期生了一个女儿,会毫不犹豫把“花令”这个名词写上“出生证”,让胡柚芳香伴随女儿一辈子。
不知什么时候,胡柚之香沿着徐霞客走过的古道,顺信江而下,默默地扩张到了上饶,甚至有的地方是大面积种植,胡柚熟了也买来吃过,但感觉还是比不上常山的正宗,是水土、气候、环境、技术等原因?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不敢言说,怕被周边人诟病:崇“柚”媚外。但在心里,味蕾告诉我要理直气壮,向常山胡柚谄媚。
二、
胡柚是常山重要的蜜源树,泌蜜丰富。
那天清晨走在青石山村,一路柚花香,我遇见了桥亭,在桥亭不期遇见了连家岙养蜂人连中福,模样清癯却透射出一股儒雅的气质。交谈中欣喜获知,连先生还是一名笔耕不辍的作家,一如他侍弄的小生灵每天在花丛中奔波。把养蜂与写作连在一起,羡慕连先生的生活状态,一根梦的扁担一头挑着平凡琐碎,一头是诗和远方。
家门口的大树下、石头上、院子里、山沿边,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蜂箱,有二十多个,蜜蜂飞来飞去,一片嗡嗡嗡声,唤醒了山中人。
胡柚花香,花香着常山人共同富裕之路。望着漫山遍野的胡柚开花了,柚农喜上眉梢,期待秋天丰收的美景,花朵摇动间似乎传来硕果累累的佳音。这时,养蜂人也忙碌起来,各路人马蜂拥而至,摆开蜂箱就像是摆开了志在必得的战场,他们要赶在这芬芳馥郁的花季,收割一批蜂蜜,这个春天也因为有胡柚花而更加甜蜜。
连中福就是春天里追逐柚花、酿造甜蜜的人。他是中华蜜蜂养殖技艺市级非遗传承人。十几年前,一次山中行走意外邂逅了一群野蜂,从此,让连先生与蜜蜂结缘。
谈起养蜂,连先生一套一套的,什么蜂团、蜂势、巢脾、巢础、分箱、喷烟、刷蜂、认巢、试飞、摇蜜……什么雄蜂、工蜂、蜂王,我似懂非懂,没有积累没有实践,是做不到侃侃而谈的。在与蜜蜂朝夕相伴的日子里,连先生的笔下流泻出了“养蜂人手记”《蜜蜂有灵》《和蜂絮语》。走进连先生的“桥亭书院”(连氏书院),书香环绕,柚香袭人,他的文字里都排列着一行行柚花蜜,这些与蜜蜂有关的文字,读起来养心悦目、清甜可人。是胡柚,丰富了连先生的写作题材,连起了他人生中一段甜蜜的事业。
连先生养蜂从最初的一箱发展到如今20箱,最多时有50余箱。他说,每年胡柚花开季节,他只采一次蜂蜜,一箱采两斤, 20箱就可以采到40斤,价格却卖得比较好,毕竟纯度、浓度都是上乘,当然,也可采蜜 100斤,乃至200斤,但不是他所需要的蜂蜜品质。
中午时分,阳光正好,一只只蜜蜂在蜂箱门口排队繁忙地进进出出,连先生打开蜂箱让我等察看,浓郁的柚花蜜扑面而来,巢蜜流泻,只见里面蜜蜂密密麻麻,扇动翅膀的、爬行的,看似乱糟糟一片,实则有序不乱,它们分工明晰,各自却在忠实地忙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