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马帮兴盛的时候,我家先祖从远处迁徙到无量山深处,选择可以眺望澜沧江的马鹿塘定居,过往马帮打个尖什么的,没少与先祖打交道。后来,我的先辈因马鹿塘发展条件有限,才搬到不远处的对门山居住。我小的时候,经常看到从巍山、南涧过来做牛马生意的人,奔波在这条古道上。我父亲是生产队长,往来客人碰到恶劣天气或天色偏晚,都会到我们家投宿。父亲热情好客,免费管吃管住,名声外传,那些要来澜沧江边跑生意的,都会慕名前来借宿。他们坐在火塘边,边喝百抖茶,边讲马帮的故事。那个时候,我不太喜欢马帮的故事,不用心记,精彩或者不精彩的故事,大多都已忘记。我记得的是白鹦哥寺的故事。现在还留在鲁史古镇的大理、西蜀、川黔三大会馆,就是鲁史马帮兴旺的见证。
马帮古道上有名的白鹦哥寺,建在澜沧江东岸,香火很旺。那时,青龙桥还没有架在江面上,往来客人全靠小船来渡。白鹦哥寺依仗白鹦哥渡发展起来,据说以前僧人非常多。后来白鹦哥寺毁了,寺中菩萨纷纷离开原址,自行到了二台寺。二台寺首先是一个村庄,在一个非常险峻的山腰上。寺旁古道和一株生长了上百年的巨大无比的大青树,还在诉说着当年马帮的艰辛,可以让人松一口气的二台寺,也毁了。寺庙是毁了,但村子却渐渐繁荣起来,那棵繁茂如林的大青树也一反今年这枝枯明年那枝枯的常态,粗壮、高大、茂密地立在村前,为村庄赢来各种青睐,我的两个侄女也先后成了二台寺人的媳妇。
这条从我家门前过的古道,我只走过其中的几段,没有完全走完过。我在鲁史读中学的时候,走的是更细小的山道。这是本地人世代去鲁史赶集走出来的小路,更直,更陡,更省时间,但不适合马帮搞运输。
澜沧江上,青龙桥飞架,天堑变通途,除了赶路的行人,马帮不再走二台寺这条路了。从正义村上桥,到金马,过塘房,进鲁史,这是马帮络绎不绝的大道。
从鲁史到昆明一线,据说有18个马站,顺宁境内就有新村、金马、鲁史、犀牛等驿站。马站所设之地,随人烟辏集,多渐渐成为市镇,为财富奥区。即使是规模比较小的马站,也会形成定期赶集的乡街子,也要卵石铺路,青石板镶嵌大街。金马和犀牛,马踏日月之时,牛气冲天之际,也是不可一世的存在。如今,历史把它们摁到寂寞深处,只有文人的情怀才能让它们时不时抬起头透透气。偶然机会,我读到小学班主任陈庆洪老师写犀牛和金马的古体诗,很有感触,录此,同赏。
犀牛古镇
四山拱卫水三绕,半岛出头街一条;
笔架牛肩南北应,佐窝灵宝东西挑;
惠江无语爱息浪,两水有情偏纵涛;
卡玛黑河归惠水,巍巍两岸起高桥。
金马山
鸟道翻山碧落行,大江东去浪难平;
雄关古道听涛处,便是林风荡漾情。
犀牛和金马两地,都不像鲁史是人员密集之地,是世人瞩目的重镇,当文人的眼光都扫不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只能选择冬眠,默默守望,等待可能永远都不会降临的重醒之春了。
凤庆人都知道,凤庆只有两个地方,一个叫江里,一个叫江外,其实就是澜沧江这边和澜沧江那边。江外的中心就是那个曾经被称为夹江的地方,赫赫有名的鲁史古镇。我是鲁史新塘对门山人,是地地道道的江外人,对鲁史情有独钟。无量山歌里经常这样唱:“江里江江外呢江,江里江外起高粱”。但这种平等,只在歌里听得见。以前,江外是蛮荒之地一样的存在。江里人骂小孩不成器是这样骂的:“你干什么都干不成,以后给你讨一个江外婆。”江外不受人待见,就得怪我家门前这条流淌了上千万年的澜沧江。大山巍峨,被它截断,天堑横亘,眼前江水茫茫,愁死多少英雄好汉。
最早到江外,靠马帮,靠渡口,靠摇船,靠竹筏。
然后是靠青龙桥。
然后是靠蟒街渡大桥,靠稀少的车。
现在是靠新蟒街渡大桥,家家有车,早发夕返。
以后,还会有高速公路,那就会更好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