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史是有故事的地方,也是有文化的地方,也是我燃烧青春年少的地方,还有我小学班主任陈庆洪老师,在那个物资匮乏、文化闭塞的年代,能遇到个好老师为你点亮前行的灯,是可遇不可求的,陈老师于我,是从江外到江里的桥。到江里,江外江里相融合,驻足有力,我看到了金沙江,鲁史古镇依然是我心安之处,我愿意跟这个滋养了我的地方多待一会,静静相对饮一盅。
从鲁史经过的古道,经为生计奔波的人们和为运输货物的马帮长年累月踩踏,以血汗迭代打磨,石板光滑,马蹄印深,又因渐废,许多路段已是苔痕斑斑。
现在去鲁史,是一条有一把年纪的新路,不是徐霞客当年走的路,也不是通过青龙桥的路。从凤庆出发,过青树,上红塘,翻过三沟水梁子,经马庄往北,逆澜沧江而上,从新蟒街渡大桥过江,沿江边上坡到达等上,过香花树丫口,从山后经老道箐到大丫口,再往上翻过九道河梁子到大山丫口,下坡,进箐,看到大青树,就算到达鲁史了。这两棵缠绕在一起的大青树,又叫情侣树,据说是清嘉庆年间鲁史一个乐姓乡绅所植,它的位置,正好是在鲁史街口,所以才说见到大青树就到了鲁史镇。这两株大青树,要3几个成年人才能环抱,体量不小,关键是它到现在依旧枝繁叶茂,覆荫几百平方米,是遮阴纳凉的好地方。
目前,从大理到凤庆的高速路尚未修通,汽车走老路,从凤庆出发,上山下坡,下坡上山,山路缠山,山转路转,仿佛在大海大波上行驶,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够呛。
鲁史有名的马店很多,保留到现在的张家大院,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处。据说,以前马帮兴盛的时候,每天下午,马锅头会先于马帮队伍到达古镇,他们习惯上是一人一马,提前进镇,选择与自己关系密切的马店,先订好房,备好伙食,以待马帮队伍到来。有时,经常住宿的马店人满了,他们得另寻马店。鲁史马店多,马帮多,大家都有生意做。跋涉了一整天的马帮,陆续到达古镇的时候,古镇里的饭馆、酒店、戏台、钉掌铺、铁匠铺、马草店等等,都会迎来一段繁忙时光。
碰到赶集的日子,古镇还得解决一个堵字。马堵,人堵,货物堵,最堵的就是四方街广场到大水井一段。当然,堵也是一种热闹。卖牲口、卖蔬菜、卖熟食、卖百货、卖戏,吆喝声不断,等到散集才会恢复秩序。多数马帮,下午才进镇,每隔几天堵一回,对古镇和往来人员而言,不算大问题。
古道是一条河,许多四川、贵州、江苏、江西、浙江等地的商贾顺河而来,那里有湾哪里转,哪里有码头哪里泊,哪里能讨生计哪里扎根。有许多到达鲁史古镇的外来户,有些已经在马帮路上奔波了几十年甚至更久,他们到处做生意,到处暂住,一直在寻觅适合寄托自己肉身的宝地。那些最终落脚于鲁史的人,都是经过货比三家,地比十处,才下决心赖在此地不走的。马帮是一艘船,食盐药材、茶叶香料、绫罗绸缎、金银瓷器、日杂百货,源源运入,现场交易,寻库储藏,货物转运,各有营生。随着而来的,还有见解、学问、思想等,来鲁史淘金的人多起来,拓展了鲁史人的眼界,也重塑了鲁史人的观念。鲁史人吃苦耐劳是固有的,精明能干是慢慢培养起来的。古镇上,驿道旁,店铺各形各色,商品琳琅满目,酒肆、饭馆、客栈、马店、戏台、学宫、药铺、医馆、米铺、糕坊、布坊、兽医站、金银铺、铁匠铺一应俱全。经营马帮的,开大商号的,开大马店的,是实力强劲的人家。其他人,也有机会出人头地。各种商人需求不同,各类匠人应运而生。大匠人是大师傅,小匠人是小师傅,打杂的是小学徒,各自把从事的工作干到极致。以艺养家糊口,以艺发家致富,以艺成就事业,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在鲁史古镇不在少数。
过鲁史的顺下线,还是官道、兵道,但在古镇,这方面的遗存不多。
我静静地行走在古道上,千年的人行马踏,早已把古道踩得很瘦很瘦,引马石硬生生被磨去了一层又一层,凹凸不平,但也光亮显眼。2023年的国庆假期,我带着中秋余味,来对接徐霞客1639年的中秋之愁,岁月的风将古道古镇慢慢裁剪成现在的模样,我不知道如何跟游圣徐霞客解说鲁史,我只能告诉他,当年他以为会叮当响千年的马帮铃声已经被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取代了,但中秋节的人间烟火却不输当年,甚至团圆的味道更浓,让人感到满满的幸福感。
临沧文人李启固有一首《鲁史古镇》是这样写的:
古镇鲁司文蕴深,常留骚客采风吟;
遗痕故道思茶马,老院新姿客喜临。
我就是喜临之客,回头的客,回自己家的客。我在鲁史读中学的时候,对鲁史太轻漫,太潦草,太马虎,太习以为常,太自以为是。这回喜临,我要把三街七巷翻一个底朝天,只要是精彩的内容,不管它是旧貌还是新姿,不管它藏在哪个朝代的石头下,藏在哪段岁月的缝隙中,我都要想办法把它揪出来,好好跟它聊聊天,叙叙旧,诉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