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意想不到传来一阵聒噪的蛙声。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一个小水塘,水塘里水气泱泱,小水塘中央立着一台水车,古色古香,很是显眼。一条农耕文化的脉络呈现在我面前。车轮似的水车,可以追溯到东汉时期。风力、河水,人们利用自然条件和机械的原理,来提水灌溉,安居乐业。农业是根本,“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是父母的叮嘱,老师的教诲。我的不期而至,惊吓了一只在水塘里捕食的水鸟,只听“啪”的一声,起飞时,翅膀把水塘里的水拍打得四溅,它匆匆逃离而去。我后悔来得不是时候。小水塘中,长着一丛一丛的芦竹,碧绿,极像茁壮的秧苗。青蛙似乎把芦竹当成秧苗了,见四周没了动静,它们又开始你呼我应。我产生了错觉,疑似到了“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时候。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握着线板,放着长线。也许是风力太小,那燕形的风筝,想飞却怎么也飞不高。男孩抬着头,流着汗,眼睛盯着低低的风筝,满脸都是不甘心。童年啊,就是这样乐此不疲。后面跟着小男孩的父亲,背着一只塞得满满的旅行包,双手推着娃娃车,车上坐着不足周岁的孩子。紧走几步,又停下来等一等。他遥控指挥着,“往左……放线……”再后面是小男孩的母亲,那脚步明显地慢了一拍,走一程,奔一程。好幸福的一家人,在路上认准了同一个方向,努力奔跑。未来,就如这满园春色一样令人向往。
鸟巢一样的稻草凉亭里,有一位中年男子在吹萨克斯。他坐在一把自带的酒吧椅上,微闭着眼睛,吹得是那么的投入和忘情。凉亭的前方,是碧绿的小麦和金黄的油菜,中年人的曲子如潺潺流水。旁边坐着五六个歇凉的游人,像是在开音乐茶座一样,我也驻足聆听。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子,侧着头,望着吹管人,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是好奇中年人手上像大烟斗一样的萨克斯?还是好奇吹管人十只手指按下来又放开的动作?你很难猜透小孩子的心思。中年人正在吹一曲《游牧时光》,旁边的三脚架上搁着一只音响,就像在田野里安装上了一只高音喇叭一样,效果确实好了很多。音乐在春风里传送着,声音像是顺风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信马由缰。穿越田野,飞向了遥远的地方。
走到公园的南边,望一眼如绿色屏风的南山,沿着县江步行道往回走。昨天之前还是连续下雨天,今天却是春光明媚。
江边有一丛芦竹,残枝败叶,但秀着几枝芦花,高高地挺立着,像荷花箭一样。走近了看,新生的芦竹叶正在枯枝结节中探出头来,片片嫩叶,黄中带绿。刚钻出地面的芦竹芽,紫红色的尖尖角,水灵灵的,充满生气。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旁边的一块草地上搜寻,灯芯草、小鸡草、长毛草……还有碧绿青翠的蒌蒿在其中,那紫色的茎,叶子如茼蒿般细碎,精神抖擞地迎着阳光。“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苏轼的诗脍炙人口,也成全了蒌蒿和芦芽的药食两用之材。蒌蒿、芦芽都能清火败毒,河豚又鲜嫩无比,这便成为了绝佳的配菜,就等着大厨烧猛火,红热锅。一桌望眼欲穿的人,终于等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美食,雾气缭绕中,碗里沉浮着翡翠白玉。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初次尝试的人举箸不定,但拼死吃河豚的大有人在。千年的古诗,就这样津津有味地流转在时光的长河里。
今天的县江,浅水滩的水仅一尺深,清澈透底的江水,藏不住任何秘密,水底世界一览无余。江底油滑的青荇,软软地在水中飘逸。斜照的阳光,温暖,明亮,亲切。这时,沉默在水中的鱼儿欢乐起来,沐浴着阳光,在浅水处的青荇中穿来过去捉迷藏。一群刀鱼也来赶场,在浅水滩上对影嬉戏。那状态,不亚于三五个小孩子在一起时的亢奋和疯狂,奔来过去,你来我往,时不时地再撞一个满怀。刀鱼灵活潇洒地翻身,快速地回游穿梭,银色的鳞片被阳光照耀得闪闪发光。蓝天白云,倒映在江中,平时深不可测的县江,现在成了高不可攀的天空。我已经分不清江中是鱼儿还是鸟儿,是在天空还是在水中。
在深水处,有两个钓鱼人,提着鱼竿,半天不见有鱼儿来上钩,泥塑木人一般,一个悠然坐着,相隔四五十米的那个,靠着栏杆站着,都一动不动。钓鱼的人,极有耐心,极有毅力。从远处飞过来一只白鹭,滑翔似的落到江对岸的栏杆上,麻秆一样的双脚,尖尖的长嘴巴,探头探脑地在栏杆上走了几步,又稳稳地立定在栏杆上,不慌不忙。钓鱼人和白鹭各自守株待兔,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在寂静无声中,充满着危机。也许,平静就是最大的屏障,果然有鱼儿在江面唼喋,向往自由,向往水面的鱼儿,终于乐极生悲了。打瞌睡假寐的白鹭,突然如出弦的箭,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精准地向水中射去,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眨眼间就吞咽在白鹭的咽喉间,然后扬长而去。只有水面上的一点漂浮物和荡漾开来的水波,在凭吊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咔嚓的手机拍照声,在一株柚子树旁,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笑靥如花。树上缀满星星一样的柚子花苞,一百朵,一千朵。柚子树像一顶做工精细的华冠。春天,真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季节。我迷失在了公园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