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碧烟叶,袅袅黄花枝。”当我在湖南省株洲市昭陵老码头见到那棵槐时,我的脑海里跳出了这句诗。
只是我见到那棵槐时,还是初春。它只能以黯黑的高大树干携着散漫着伸向天空的枝丫,迎着云层里泻出的一缕霞光,伫立在江波烟影中,如同一个饱经风霜的长者,默然,静寂。
码头水上喧哗的迎来送往,岸边街上熟络的吆喝叫卖,分明都被槐凝在了眼中,藏进了心底。更不能相忘的,是懂它的那些古人,譬如五代十国时期的南楚开国君主马殷。
马殷应该被铭记,他建立了历史上唯一以湖南为中心的政权,史称马楚,又称南楚,以潭州(今湖南省长沙市)为首都。马殷利用湖南各种优势,大力发展商贸。昭陵作为古镇、重镇、驿站,也在马殷的重视下声名鼎沸,“若知昭陵城,胜似长沙郡,要知街多长,三千六百铺,还除熬糖、煮酒、打豆腐”。
那时候的槐,也如北宋药物学家苏颂所说,“处处有之”,常在“四月、五月开黄花,六月、七月结实”。它可食,可饮,可医,可药。“七月七日采嫩实,捣汁作煎。十月采老实入药。皮、根采无时。医家用之最多。”李时珍说槐:“初生嫩芽可炸熟,水淘过食,亦可作饮代茶。或采槐子种畦中,采苗食之亦良。”
马殷是槐的知己,早年贫困时品尝过槐苗、槐芽、槐花、槐实,它们的美味深深地被烙进了记忆。他鼓励老百姓自制槐花饼、槐苗菜、槐芽茶等,并进行市场交易。他将制茶和贩茶业作为重点,以湖南产的茶叶换取周边地区的战马和丝织品,“于中原卖茶之利,岁百万计”,开创了湖南招商引资的先河。做过木匠的马殷还注重发挥槐木富弹性、耐水湿的特点,用之建房、制造船舶,供居住、运输和战事使用。
那真是槐的鼎盛时期啊,花开叶落,轻舞飞飘,在悠悠淌过的流金岁月里蕴含着多少骄傲。槐又很争气,总是长势喜人,李时珍说:“槐之生也,季春五日而兔目,十日而鼠耳,更旬而始规,二旬而叶成。”一下子,槐绿荫遮天了。在那样的时候,人们聚在槐荫下,看一抹轻晖慢慢地铺上远方的山,看轻轻流动的江水缓缓地融进那片光辉里,看远方的乌篷船飘摇而来,稳稳地停在码头,渔夫妥妥地收好缆绳。呀,人们又是大包小包地上岸走到街边了,挑着的人,扛着的人,背着的人,提着的人,他们的脸颊上飞扬着生动的光彩,身影间漫溢出清灵的气息。他们几步绕过槐树,抬眼间露出欣喜,说道:“啊!槐,又长高了。”
只是在槐香中注视前方时,马殷不会想到,自己打拼了大半生的王国在他逝后仅21年就灰飞烟灭了。江山易改,流水无情,而槐依然挺立着,这世间所有的爱恨得失,仿佛都被它凝聚成一股神秘的力量。
槐的本质是阴柔的,尤其是它在植物学和医药学上的属性为纯阴,性味苦、寒,所以食用槐时要适量,不可空腹食用或过量食用,否则会产生恶心乏力、腹痛腹泻等不良反应,严重时会虚脱惊厥,意识丧失。把槐作茶饮时,人们要搭配诸如糯米饼、核桃仁之类的小点心,以防其寒凉。当年,马殷成为君主后,捧着槐芽茶轻饮慢啜时,也喜欢配食点心。
从饥不择食到各种讲究,槐亲历其间,深解其中味。那么,现在的槐,陪着昭陵老码头时,心中会浮上怎样一番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