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功夫,汽车前轮也陷入水中,汽车离地面越来越远。车上的瓜没法卸了,刚刚卸下的几十个也被洪水冲走了。水中的汽车开始摇晃起来,随时都有被洪水掀翻的可能,岸上的姑娘们尖声喊着,哭着叫我们赶紧跳车。
大家跳下汽车后,我又不顾石事务长的阻拦,涉水扑进驾驶室里从座位底下抢救出几样零配件和工具来。有轮胎套管、千斤顶、橡皮管,还有起子、扳手等。总之,这时候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抓住什么算什么。
想到与我风雨同舟,相依相伴的汽车马上就要被洪水掀翻,冲走,离我而去,我的心情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密战友将要牺牲掉一样难过。当我又一次冒险上车抢救几个备用火花塞和火补胶的时候,石事务长粗壮的大手把我抓住了:“你!不要命了!”我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声来。
这时候,晚霞退去,天已黑下来。
面对眼前滔滔洪水和水中摇来晃去的汽车,我们大家都束手无策。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渐渐地水小了,退了。
谢天谢地,我的汽车在水里移动了位置,但最终没有被洪水掀翻,仍然在洪水中坚强地挺立着。
黑暗中,我们狂欢起来。军也罢,民也罢,都是年轻人,又一起亲眼目睹了这场幸免的灾难,我们马上变得亲密无间。
交谈中方知这五个维吾尔族青年都是附近一家大型园艺场的职工,其中一位名叫古丽的姑娘还是场里有名的园艺师。今天,他们是利用星期日休息,结伴专程去吐鲁番逛街的。他们说,近几年这条干河床经常在天晴的时候发洪水,弄得人防不胜防。
狂欢过后,我们开始研究下一步工作。汽车机器里进了水,已经发动不了了,路上黑漆漆,既没走动的人影、灯影,也没有车影,想等车拉、等人推根本不可能。我们现有的七个人试着下水推了好久,弄了一身一脸泥浆,车却纹丝不动。
这时候古丽灯一般的大眼睛一亮,突然想起场里的链轨拖拉机。她说,这家伙虽然走得慢,可劲大,一定能够把汽车拽上岸来。说完当即指派两个小伙子跑步回场里叫去。两个小伙子已经跑出很远了,古丽还在吩咐:“万一司机不在场里,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两个小伙子一边跑一边扭回头来说:“放心好了,我俩有的是办法。你们现在快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让解放军同志吃点,先压压饥!”
虽是吐鲁番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可这时候因为洪水、黑夜和饥饿的袭击,我们大家都冷得直打哆嗦。
子夜时分,我的汽车才被那辆救命的链轨拖拉机从洪水中拖上岸来,又突突突突地拖回园艺场。
车停好后,我们被热情的主人请进一间女工宿舍。我和石事务长刚刚洗过脸,洗过脚,三个姑娘已经在伙房亲手做好了热腾腾的羊肉面。吃饱喝足,朋友们又陪我们返回屋里聊了一会儿。临走时,古丽对我和石事务长说:“今晚你俩就住这屋好了,这是我和我们技术员的屋,她今早回乌鲁木齐去了,正好你俩住。”说完,把上面的床单和枕巾拿掉,从木箱里又取出两套新的铺上,抚平。
“那你呢?”我和石事务长都有点发愣,“你睡哪儿呀?”
“我去别的屋,园艺场有的是屋。”说完,留一个甜甜的笑,闪出屋子。
屋子不算大,可干净得一尘不染。屋里的气味很好闻,是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温馨气味。尽管石事务长表面上还是那样一本正经,可他还是禁不住赞叹:“园艺场这几位朋友真好!”
躺在床上,我们先是商量天亮以后怎样向部队领导汇报今天的事,讨论车上装着的葡萄和哈密瓜。接着,就把话题扯到了园艺场几位朋友身上。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也许是太晚了,也许是太累了,聊着聊着,眼睛一闭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们赶紧去外边看车。不想,头天晚上被洪水和泥浆弄得面目全非的汽车一夜之间竟然神奇地恢复了真面目。全车,包括车厢板和车大梁都被清洗擦拭得干干净净。一打听,原来正是古丽她们和新加盟的一伙工人干的。他们拉出电线,装上电灯,找来水桶、脸盆和抹布,整整干了一个通宵。
我和石事务长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临别时,本想再见见他们,可他们已经出工,奔很远的果园摘苹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