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黄槿树

我们学校后面的大水塘被开发成商住区,开发商在我们学校大门外左边修了一条路直通工地。大路修好后,想不到他们在道路两边种上了黄槿树。我感到非常惊喜,我终于又见到了黄槿树!

黄槿树在我的家乡被叫作“柠木”。它在城里绝对少见,而在乡村却是最普通最常见的一种树。几十年前,我家周围长的都是黄槿树。

黄槿树既没有高高在上的挺拔,也没有婀娜秀丽之娇姿,不少树干还像老人那样,驼着背,因此在城里根本见不到它的身影。可在童年,黄槿树却是我之所爱。看到黄槿树被种上了校外道路的两旁,在惊喜之余,我不知道种树者为什么会选中它。也许,他们看中的是黄槿树的易活、长快的特点吧。是的,黄槿树太容易种了。砍上几根黄槿树树枝,在空地上随便挖几个坑种下,浇上一点儿水,不久,它就吐芽,长叶,抽枝,过一段时间就长得亭亭如盖,为人遮阴挡雨了。这不,校外道路两旁的黄槿树早已长得枝繁叶茂、葱郁婆娑了。黄槿树多像那些默默无闻、随遇而安的农民啊!

黄槿树是平凡的树,一点儿也不娇气。它不择地势,不择肥田瘦土,种在土地上就快活蓬勃地长了起来,一棵树就是一把巨型的伞,三几棵树聚在一起,就成了人们歇凉聊天儿的好去处。我家“碓地”(用“碓”舂米的地方)旁就曾长满了黄槿树,人们在树荫下舂米捣粉,旁边则坐满乘凉聊天儿的人。舂碓声声,笑语也声声。黄槿树的叶子又圆又大,向阳一面呈墨绿色,非常光滑,就像涂了一层清漆,它是包的好材料。每当家里要做,我就爬上黄槿树摘树叶,拿回来一块一块地洗净,晾干。等做好了皮,包上馅后,再用黄槿树叶包上,煮熟,就出炉了。有吃,是那个时代小孩子最高兴的事情。

小时候,家乡非常缺乏柴火。每天早上一起来,或者放学回家,我就要去督(刺)柴。督柴的工具叫作“柴尖”。我拿着这柴尖到黄槿树下找枯黄的黄槿树落叶,每见到一块,就用柴尖把它督穿挑起来,用手将树叶捋到柴尖后面的绳子上拖着走。转了村子小半圈,柴尖后面就拖着满满的一大串落叶,拖回家,摊在地上晒干,当柴烧。

黄槿树也开花,墨绿色的树叶间,绽放着喇叭状黄色的花,很耀眼。那时,那些花儿又是我们儿时的好玩具。黄槿树花圆圆的,花径有好几厘米宽。五片花瓣围着中间一条花蕊,花瓣的底部是深红色的,围成一圈,托着花蕊。大人出工了,我们就爬上黄槿树上,摘下花朵,坐在地上掰下花瓣。然后一只手的拇指尖顶着食指尖,围成一个圈,其他三个手指并在一起,抵住食指。另一只手拿来一片花瓣放在这指圈上,手掌用力向花瓣一拍,花瓣破了,发出清脆声响。在这啵啵的脆响中,我们度过了快乐的童年。

黄槿树就像世间上大多数的父母一样,为家庭,为后代,奉献着自己的所有。黄槿树的枝条被种在地上,就像一个新的家。它不但要活着,还要尽力地繁衍后代。你看它,还未等到站稳脚跟,就拼命地在顶端长出一根又一根的枝条,每根枝条又长出新的枝条,枝条上长满了叶子。为了让“儿孙”们更快地开枝散叶,它的树干拼命地吸收水分和养料供给树冠,超负荷地活着,累得背也驼了。台风袭来的时候,树冠超大的黄槿树顶不住了,被吹得歪歪斜斜的,但它毫无怨言,也不泄气,仍旧生长着,照样“生子发孙”。

这驼背的、歪歪斜斜的黄槿树,更适合小孩子攀爬。我们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或抓住树枝打秋千,玩得不亦乐乎。我们站在歪歪斜斜的黄槿树上,高声地唱着:“风来风沙沙,雨来雨唱歌,阿爹为什么背驼呀,因为子孙多。”听别人说,这首儿歌是用来咏唱香蕉树的,但我觉得这也是黄槿树的形象写照。

黄槿树记载着我儿时的许多记忆,我对它有着一种特殊的亲切感,特别是在异地他乡,尤其在罕见其身影的城里。每天晚饭后,我时不时到校外种有黄槿树的路段去走走,亲近亲近黄槿树。树上也开了黄色的花儿,不多,挺惹眼的,但我不摘。这些树种的时间虽然还不长,但也有些长得斜斜的了。岁月不饶人啊,树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