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五六月时,江南地区进入阴雨连绵的黄梅时节,长满青草的池塘边上,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诗人约客下棋,却因梅雨阻滞,直至半夜,依然久候不至,不知不觉,灯花落尽,心中怅然。
江南梅子五月熟,梅子黄时雨。而岭南部分地区春早,四月,梅子便熟了。
青梅花在寒冬绽放,叶子落完,只剩遒劲的枝干。白色的花朵缀满山野,清香涌动,铺满山川原野。大约雨水前后,梅子便已青如豆。清明时节,杜鹃绽放,梅子苍翠饱满,青中透白,预示着差不多可以采摘了。扫山行人渴了,便随手摘上两颗梅子,梅子生津止渴,回甘如怡。
梅子青时节,岭南也家家雨。似乎只要梅子一熟,雨便要落下来。
梅子的好,因它带着希望与诗意,无论开花还是结果,总是这般惹人心动。但于种梅人而言,梅子的诗意背后却带着几许酸涩。在童年记忆里,那些以梅为生的岁月总是带着苦楚。青梅的丰歉,价格的高低,关系着种梅家庭一年收成的好坏,甚至关联着一个孩子的学业前途。对梅子寄予的希望,就能看出青梅对一个农村家庭的重要程度。
梅树种在山中,梅花高雅馨香,梅子却往往卑微如尘埃。青梅多产,挂满枝头的梅子常把树枝压弯,而多产时也是其价廉时。春雨时节,雨中摘梅,看似诗意朦胧,却是累人的艰辛。
刚摘下的梅子奇酸,并不适合当成日常水果食用,人们会将它们腌制成话梅、蜜饯等干果。人们采来贩卖的是上品青梅,挑选出来的次品则带回家泡成青梅酒。小时候读《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时,我不解,何以用青梅煮酒?青梅煮出来的酒又是什么味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盘置青梅,一樽煮酒,而非和酒同煮。
除了泡酒,潮汕人还习惯将青梅加盐装入罐中简单腌制,制成不可或缺的生活副食。用腌制的酸梅泡水,可以消食解腻。酷暑时节,在山间劳作的休息间隙,泡上一杯青梅水,能清热解暑,醒脑提神,还能补充电解质。
腌制的酸梅还是一种奇妙的调味品。潮汕地区依山傍海,盛产海鲜,潮汕人吃海鲜鱼类,喜清淡原味,蒸煮时常用酸梅搭配鲫鱼、泥猛、海鲻鱼等鱼类一起蒸煮,鲜美开胃。酸梅蒸煮鱼的做法简单,水开后,放鱼,将酸梅挤开放入,再加入生姜、酱油、油、盐等调味品,还可放入几片肥肉,增加鱼的油香,出锅前撒上本地的小芹菜,就是一道潮汕特色佳肴。腌梅的酸不仅能够为鱼肉提鲜,还能去腥,令人爱不释口。
梅子青时,已至暮春夏初。春光的流逝,常引得爱春之人感伤,私以为,写得最好的当数张先的《千秋岁·数声鶗鴂》:“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鶗鴂声悲,芳菲将尽,悲欢合离无限事,都付与流逝的春光。无论爱梅、惜梅、怨梅,皆是心中爱之深,情之切。
而青梅依旧,寒冬绽放,初春结果,暮春成熟。年年岁岁梅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