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有我人生最厚重的珍藏

距今已有百年,别有一番韵味的双城堡站,在东北铁路沿线并不多见。车站站房是由两座东西横向的大殿相接而成,两殿风格各异,主次分明,呈不对称格局,西北角还矗立着一座三层的四角阁楼。车站一眼望去,屋顶覆盖绿色的琉璃瓦,飞檐斗拱,黄色的墙,紫色的窗棂,百看不厌。

在我的印象中,双城堡车站是最漂亮、最美的火车站。它占据了我青少年时期的每个阶段,也包含了许多值得追忆、感怀的往事,让我有着浓浓的眷恋之情。

我是随父母从尚志来到双城堡的。我家就住在车站左侧的一排老式的筒子房里。父亲是车站派出所的一名民警。因为父亲工作场所的缘故,小时候的我和玩伴每天都在车站上玩儿。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玩具,我们要么在小广场上滚铁圈、跳方格、弹玻璃球,要么在候车室里躲猫猫,玩得不亦乐乎。

儿时令我最难忘的是一件关于做毽子的事。当时没有卖毽子的,身边的毽子大多是小伙伴们自己动手制作的。记得车站的对面是一家国营的站前饭店。秋末冬初,进城送粮的马车逐日增多,每到饭口,车老板便将马车拴在饭店前的榆树上,给马丢些草料,其他人便三三两两进了饭店吃饭。我们几个小伙伴有的放哨,有的搬来一块石头,放在脚下,拿出剪子,在马鬃上快速剪下几缕马鬃,迅速逃走,唯恐被发现。之后,我们躲到无人处,用三四个古铜币,找来一根竹筷,将几缕马鬃放入铜币孔,插入竹筷子,砸紧,再修剪好孔下多余的马鬃和竹筷。就这样,一个毽子就做好了,踢起来又稳又准还不发飘,比现在买的羽毛毽子要好许多。小伙伴们玩起来不分个输赢是不回家的。

在那个年代,冬天是北方孩子们最快乐的季节。车站前有一条不宽的河沟,冬天便结了厚厚的冰。我们放学后便在冰上抽冰尜儿,玩自制的脚滑子、冰爬犁,打出溜滑(方言,在冰面上滑行)。下雪时,我们会打雪仗、堆雪人,小脸、小手冻得通红,棉手套也不戴,大人叫也不愿意回家。有几次我都是被母亲揪着耳朵,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春天的时候,一到周末更是忙乎。我和小伙伴找来从乡下拿回来的高粱秆,先量尺寸,切割好,再用麻线绳绑扎骨架,最后粘上报纸,费了小半天的工夫,制作成了“八卦”式的风筝。两个人,一人拿风筝,一人拿着线轴,到车站前的小广场上放飞。

记得那一次风有点儿大,风筝放得越来越高,越过车站屋顶的上空,风筝变小了。正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风筝线突然断了,那风筝像一朵白云,瞬间就消失在视线里。握着空空的线轴,我懊恼了好久,一场欢喜化成了伤心和无奈。虽如此,但每每想起那场风筝的表演,还是时时温暖着我的记忆。

那时的孩子都懂事得早,能为父母分忧。父亲在派出所上班,母亲在“五·七”队上班,两人都很忙。我从七八岁就开始了生火做饭的生涯。第一次做小米干饭,母亲告知了我捞米的要领:小米煮一会儿,用手捏一下,扁了,就可以捞出来。我也细心照看着,可一走神儿,小米捞不出来了,成了一锅干粥。母亲回来不但没有埋怨,还说:“挺好,挺好,下次就会了。”

那时,日子艰苦,我学着干了许多活儿:会劈烧柴,并把柴火堆码得整整齐齐;捡过煤核,拾过粪;秋天去庄稼地捡遗漏下来的粮食。在洒满白霜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田垄,突然滑倒也是常事。可在庄稼地我们能捡到高粱、谷子、苞米、黄豆等粮食。

高中毕业后,我去大庆干了两年临时工,后又被招进了铁路工程部门。此时,父亲调进了哈铁工程二处,家也随之搬到了哈尔滨,住到了仁和街一处老房子。我还住在父母的房子,从此开始了两城之间的十多年的通勤生活

那时年轻、精力充沛,每天早晨五点多起床,五点半准时出发,十分钟后坐上绿皮通勤火车,需要一小时车程,晚上七点多到家。遇上单位有事,还要坐上更晚的过路车回家。通勤生活也是人生的一种难得的经历,时间久了,生活的趣事和难忘事也不少。

一次朋友聚会,我多喝了几杯,没能赶上通勤车,只好坐晚上的快车回家。车到五家站时,我提醒自己不能睡着了,别坐过了站。我觉得到站的时间不长,便不想趴在茶桌上小憩,可起身一看,已经到了蔡家沟车站,还是坐过了站。小站不能下,没有返回的车,只好等车,再坐车,到双城堡车站已是早晨了。

那是我最难忘的一次经历。那天我同样坐快车回家,快到双城堡车站时,邻座的一位去长春的大哥腹部剧痛,直冒虚汗,他身边又没人相助。我看他难受,就把事情告知了列车员,但还是没有找到医生,只给他找了几片药吃下,大哥略有缓解。我和他相商,十分钟后到达双城堡站,如此病情,需要中途下车去医院才行。列车到站后我扶他下了车,又联系了120救护车把他送到县医院,一查是急性阑尾炎,因就医及时,保住了性命,不然后果难以设想。大哥出院多年,我们也一直有联系,还成了朋友。可惜彼此多次转换居住地,现已失去了联系,不知已进入耄耋之年的大哥可好?

在通勤车上,我不爱打扑克,就听听音乐,看些爱看的书来打发车上的“慢”时光。没想到这很平常的爱好,还引来了别人关注的目光。在一次回家的车上,我单位的冯兄(是我部门的领导)夫妇,坐在我的斜对面,与一位美女闲谈,冯兄只告知她,对面的小伙儿是我们单位的,上进好学习,人不错,有发展。在冯兄的介绍中,我跟那美女相互看了一眼,也并没怎么在意,我傻乎乎地继续沉浸在阅读中。

火车到了双城堡车站,随着人流快要走出出口时,就听到身后一句温柔地问话:“您是钟柏吧?”我回头一看,是一位娴静的美女,虽有迟疑,心中还是窃喜,速答:“是的。”“你的领导刚才在车上表扬你了,咱们认识一下,好吗?”

从那以后,我们便认识了。从初恋,相识相知,到热恋,再到谈婚论嫁,用了一年多的时间。1984年4月,我们在双城堡车站的站前饭店举办了简约的婚礼。

那时没有彩礼,也没有婚纱,连照片都是黑白的,只有父母留下的小房子,更没有车。我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任劳任怨地经营着我们的小家,培养出了一位优秀的儿子,考入了北京邮电大学,毕业后在南方做私企高管。儿子有了一双儿女,也有了像样的家。

如今,离开双城堡车站已有三十多年了,但那些艰辛,那些美好,却是我一生最厚重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