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些日子了,我遇见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在某一个老地方我天天不得不与之混在一起的人,取得了象征的意义,无论他们与我疏远还是交往,他们都会一起来构成隐秘的或预言式的书写,构成我生活虚幻的描摹。办公室成了一片纸页,人们是纸上的词语。街道是一本书,相识者之间的寒暄,陌生者之间的遭遇,都是一些从不出现在字典上的言说,然而我的理解勉强可以将其破译。
他们说话,他们交际,但这既不是他们自己在说话,也不是他们自己在交际,如同我说的,他们是一些没有直接泄露出任何意思的词语,更确切地说,是让词义通过他们来泄露。然而,以一种贫乏而模糊的视力,我仅仅能够大致弄明白他们是什么。那些窗户玻璃突然出现在事物的表面,对于他们同时守护和泄露的内在之物,显示起来将有所选择。
我像一个听别人在谈论着色彩的盲人,在知觉之外来理解这一切。
有时候,走在大街上,我听到一些私下里谈话的片断,它们差不多总是关于另一个女人,另一个男人,某个第三者的儿子,或者别的什么人的情人……
单凭听到这些人类话语的只鳞片爪,即便它们是最具意识的生命体所为,我也会被一种徒生厌恶的乏味以及一种在假象中放逐的恐怖气昏脑袋,而且会突然认识到,自己是如何被别人狠狠地擦伤。我被地主和其他佃户咒骂。因为我也是众多佃户中的一个,竟然可恶地透过仓库后面的窗子,从窗栏中偷看了一下别人在雨中堆积于内院的垃圾,而那就是我的生活。
(摘自上海文艺出版社《惶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