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还得从他们两个的父辈说起。林大发的爹和林震的爹,是一个老太爷。他们俩同时看中了一块坟茔地。前有抱,后有靠,依山面水,按风水先生说,是富贵之地,将来子孙能发大财。俩老头是叔伯兄弟,都是一个祖坟,也不好意思争,于是约定,将来谁先死了,谁就葬在那块坟地。
虽说是叔伯兄弟,可两家的经济情况,却是相差甚远。林震家衣食无忧,林大发家却经常难以为继。林大发的爹长年有病,他一想,自己一辈子也没有给孩子挣下什么家业,别再拖累孩子了,先死能占块好坟地,将来儿孙能发财也好啊。于是,林大发的爹就在一天夜里,喝敌敌畏自杀了。
这样,他死得早,就占了那块上好的坟地。
林震的爹想,按风水先生所说,那块坟地聚财,四面八方的财气,都会往那家流。要是因为这,断了自家儿女的财路,那就麻烦了。再者,林大发的爹不按套路出牌,这叫耍赖,至少也算是违背了约定。于是,一怒之下,第二天就去了乡政府,揭发了林大发的爹死后偷埋,没有火化。
那时候农村刚开始推行火化制度,农村的老头老太太想不通,不愿意火化,就让孩子们在夜里偷偷埋,也不起坟头,外人谁都不知道。村里帮忙的人知道,可是没人说。
乡政府正在为这事儿发愁呢,见有人举报,就把这件事立为典型——挖出尸体,必须火化!好让乡亲们引以为戒。
当时,林震是村主任,是他带着乡政府和村里的工作人员,挖开林大发家老爹的坟墓,然后,把尸体拉去火化的。
按照农村的习俗,坟地被挖开之后,风水就破了。林大发的爹重新安葬之后,家里的麻烦事儿就没有断过:先是林大发的大哥病故;紧接着林大发夫妇一起出车祸,林大发媳妇当场死亡,林大发伤了一条腿,终生残疾。整个家本来就不富裕,弄得越来越艰难。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个坟地开始的。所以,林大发想起来就恨得咬牙根。林震当时是按照国家政策办事儿,林大发就是再恼火,也拿人家没办法。
从那以后,这个仇他就记下了,发誓到死都不能原谅林震和他爹。所以,他绝对不会把青铜貔貅卖给林震。因此,第二天,就拿着青铜貔貅,去了省城的鉴宝大会。可是,林大发没想到,他连海选也没过去,就被淘汰下来了——专家说是仿制的工艺品!
林震听说之后,又来找林大发,准备出三万块钱买他那个青铜貔貅。说他有门路有办法可以高价卖掉。林大发咬咬牙,又把林震拒绝了:”既然专家说了是假的,我就不会卖。我们家不做那昧良心的事儿!“这句话一语双关,把林震说得很尴尬。
青铜貔貅没有卖成钱,林大发还得为儿子的学费发愁。
过了两天,林玉奇过来找林大发:”爸,我一个同学的哥哥在大学里学的是考古专业,我把那个青铜貔貅的照片发给他,他请他的研究生导师看了,导师说这种器型很少见,但是不能因此就断定为赝品。正巧,过两天,他来我们省城开会,我想拿过去,请他看看。“林大发一听,喜出望外,大学里的导师,应该比那些所谓的专家,更权威。
果然,这次,没有再让他失望,当天林玉奇就给他带来了好消息。导师说是真品,至少能卖两三万块钱,并且能够帮助他们联系买家。
那还想什么呢,林大发当场决定,让林玉奇把青铜貔貅卖掉。
林大发不知道,他儿子根本没有去省城。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和林震在一起呢。那个青铜貔貅是林震裹上泥土,让林玉奇抱回家的。林玉奇说的那些话,也都是俩人事先商量好的。放下电话,林玉奇把青铜貔貅和一张三万块钱的借条递给身旁的林震,然后接过林震的三万块钱,说:”大伯,您的这个宝贝,物归原主,您收好。虽然是赝品,但是在我看来,他比任何宝贝都珍贵。谢谢您!“林震笑了笑,把手里的借条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说:”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些钱,算是我资助你上大学的。你爸对我有误会,我本打算用这个办法,和他解开这个疙瘩,但他对我误会太深,不给我这个机会。好在你能理解我那也是执行国家的政策,而不记恨我。我们两家的恩怨是从坟地开始的,现在我用这种办法,让你爸觉得,你爷爷那个也是风水宝地,希望能去掉他的心病。“
林玉奇说:”大伯,您放心,您的钱我将来是一定要还给您的,不管有没有借条。至于风水一说,我本来不相信。但是,现在我相信了,最好的风水,就是人。人做得好了,风水自然就不会差。我这样说对吗?“
林震笑了笑,说:”你比我理解得好。孩子,在学校里,有什么困难,随时和我联系。“说完,抱着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青铜貔貅,转身离去。
林玉奇拿着那三万块钱,凝望着林震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