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集(2)

牛集开到这种程度,堪称当时中国一最。消息传到县衙里,县老爷是何等人物,立即想到了另一件事,说:“牛集那样火爆,是要交税的。”随即又有人告诉他,那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妇,比姑娘还耐看。县老爷决定去一次陈家畈。

“如花似玉的少妇”占了县老爷的心,他想:要是鸣锣开道地去看,太招惹耳目了,看不到少妇几眼。要是悄悄地去看,或许还能消遣。他决定悄悄地去。

县老爷一人来到了陈家畈,果然牛集如云。

县老爷在牛集上转了半圈,眼前一亮,那不是如花似玉的少妇吗?只见王训德面对一头病弱不堪的“小水牯”,跟它的主人说:“这牛生虫啦!你去弄些草木灰和石灰来。”主人弄来了,王训德用它在小牛身上擦了一遍,说:“让它睡一觉吧,醒来就不一样了。”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牵来两条牛站在王训德的跟前,气忿忿的,面红耳赤。原来他们在打赌,都说自己的牛比对方的牛要重一些,至少重100斤以上,要王训德裁定谁输谁赢。

王训德笑了,觉得这可是牛集史上的新鲜事。于是打趣地说:“黄毛的重些!”

“重多少?”

“重条牛尾巴。”

悬了,居然说重条牛尾巴。打赌的说:“你那是糊弄人呢,谁知道重条牛尾巴究竟重多少?”

大家说:“称一称就知道了。”

两人找来一杆大秤,一称,那黄毛的重了六斤一两。

“那也不能说是重了一条牛尾巴呀,那尾巴怎好称它?”

另一个打赌的不由分说,挥起一刀,就把牛尾巴切了下来,一称,果然重六斤一两!顿时一片欢呼之声。

等到安静下来之后,那条生虫的小水牯醒来了,看着它那撒欢的样子,大家唏嘘不已。

县太爷心中无比惊叹,这何止是如花似玉,简直就是如神似仙。正想着,听到不远处有一拨人在高声说话。

陈四爷坐在一把椅子上说:“兄弟,你不能欺骗人家后生。你那条牛别看它长得架子大,可没有顶力呢,它才一岁半,就别说两岁半啦,再过一年,可以卖到好价钱。”

卖牛的乐呵呵地笑了:“那是,那是。我是急着要钱用才这么说的,让你老人家说破啦。卖,还是卖,就不当力牛卖好啦。”

正说时,被切了尾巴的那条“老黄”一下子跪倒在陈四爷的面前。陈四爷拍了拍它的头说:“畜牲,我成全你,投胎去吧。”说着叫来一个小伙子,说:“你去把它弄一弄,利索点,手艺也该长进些!”只见小伙子用一块黑布蒙住“老黄”的双眼就将它宰了,顷刻工夫,偌大的一条“老黄”就成了一堆肉,一堆骨头和一张皮。县老爷心想,绝,太绝了,叫我宰一只鸡也不止这么长的时间,庖丁解牛,恐怕也不会如此。于是高兴地说出声来:“这哪是牛集,这是牛道啊!” 小伙子见有人夸他,说:这不算什么,只有我们当家的那四刀才真的叫绝呢!哪四刀?一刀进心脏,两刀开胸膛……说得县老爷都惊呆了。

第二天上午县老爷坐着轿子,光明正大地来到了陈家畈,说不用交税了,因为这不是牛集,这是牛道。“道”是不用上税的。

日本鬼子的大部队路过陈家畈,向着武汉方向进发。但是留下了川雄一队人马不走了,作为后援,原来鬼子用的是步步推进的办法。

这本不是宰牛的季节,因为这个时候牛肉不好吃,酸。可是今天川雄却接到了陈四爷的邀请,吃牛肉,这可是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重要成果,又听说陈四爷家有一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小丫头,这叫他坐不住了。

中午时分,川雄就早早地带着全部人马荷枪实弹地来到了陈四爷家的大院。

陈四爷一看就不高兴,对川雄说:“这就是‘大东亚共荣圈吗?不,这是包围圈啊!”

“哟西!哟西!”川雄大笑不止。

酒足饭饱之后,川雄终于按捺不住了。点名道姓地说要看看王丫头。

像阵旋风一样,呼啦啦旋出一个标致的人来。王训德,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鬏巴,高高地竖在脑袋顶上,一件小红花吊褂只有平常的一半长,下面穿的是黑筒裤,长度刚过膝盖,再配上蓝布鞋白袜子,那风采全都出来了。川雄端详了半天,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王训德双手端了一个砂锅,像风一样地旋到了他的身边。她把砂锅往桌上一放,说这是小丫头孝敬太君的,就随手打开了锅盖子,砂锅里是一只血淋淋的还冒着热气的牛心!牛心上插了一把刀子,两双筷子。王训德哈哈大笑,她知道这个时候不便多说什么,拿起筷子,夹起牛心,用小刀一割,切下一小块,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大补,太君,你吃一点吧?这是我们家待客最贵重的礼物。”惹得川雄双手撑着桌面,对着牛心端详了半天,也不敢动一动筷子。他原想把“丫头”带到营房去,看着她一嘴的血污,只好又有趣又有气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