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外人,正是杨童的妈妈。原来,杨童来之前,确实告诉了姥姥,说想离开学校到剧团学戏,姥姥不敢做主,打电话告诉了他爸妈。杨童爸妈是一百个反对,但是杨童态度坚决,说不让学戏就不读书。一番争吵后,杨童连姥姥也没告诉,一个人揣着身份证到剧团报了名。
姥姥找不见杨童,急忙打电话给他妈妈,他妈妈还以为杨童被人贩子拐了呢,由于丈夫在国外,她急忙请假回来报了警。杨童有手机,警察通过追踪手机信号找到这里。
刘七急忙上前解释,说剧团在招生,杨童是自己上门报名的。张大奎也扶着腰拿过招生启事来,让警察和杨童妈妈看。杨童妈妈看完,厉声问儿子:“真是你自己跑来的?怎么不跟我说?”
杨童不吭声,满脸倔强。杨童妈妈叹息一声,说明原委。原来杨童的姥爷是省里的一位戏曲名家,唱了一辈子戏。杨童小时候是在姥爷家度过的,姥爷教杨童下腰、翻跟头、吊嗓子等等基本功,杨童不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还打心眼里爱上了唱戏,有事没事就哼几段。去年底姥爷去世,杨童十分悲痛,将一腔怀念之情都寄托在唱戏上。刚从网上得知剧团招演员,他就连学也不上了,非要进剧团学戏。
正说着,团长老牛回来了,他是一个学生都没招来,看见排练厅一大堆人,还有警察,吓了一跳。听完原委,老牛批评起了刘七和张大奎:“这么小的孩子自己报名,应该先打家长的电话啊,你俩倒好,先教上戏了。”又向杨童妈妈道歉,说两位师傅爱才心切,导致出了差错。
两位警察见状,知道是一场误会,起身就要走,杨童妈妈也要拉杨童走,没想到杨童往地上一坐,气呼呼地说:“我就要学戏,我不回去!你们要拉我,我就自杀!”好家伙,这是要出人命啊,两位警察只好转身回来。
杨童妈妈是又急又气,可又无计可施。想了想,她忽然对牛团长、刘七、张大奎说:“三位,咱们单独聊聊可以吗?”
牛团长点点头,带他们来到旁边一间休息室。杨童妈妈看看四下没旁人,竟然扑通跪倒在地,哀求地说:“我家杨童是棵学习的好苗子,我怎么舍得让他学戏!实话告诉你们,我小的时候,孩子姥爷也教过我,我也爱上了唱戏,可是长大了才知道,只有拿着大学文凭才能找到好工作,我就把这爱好深深压在心底。现在杨童就是当年的我啊,我求求你们,骂醒他!告诉他戏曲现在是什么样子,学戏没有好前景,让他死心塌地去上学,让他有一个美好未来!”
牛团长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明白戏曲的衰落,可怎么忍心亲口对着孩子说出来啊。杨童妈妈见状,忽然拿出两张试卷来:“这是杨童的语文和数学成绩,都是满分啊!为了孩子,我给你们磕头!”
牛团长还在犹豫,张大奎是真喜欢杨童,可他同样知道上学才有更好的出路,他虽然心里难受,却上前一步,扶起了杨童妈妈:“快起来,我们答应你。”
来到排练室,其他戏曲演员都已经走了,两位警察上了警车,现场只有牛团长三人和杨童母子。牛团长缓缓说道:“我这一趟一个学生都没招上来,也许是因为孩子们都知道,将来文凭更重要。”
刘七低头看脚下,以掩饰脸上的哀伤:“来看戏的人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因为都是老年人。这些老年人总有一天会亡故,年轻人又不爱看,我真的不知道,这戏还能唱多久。”
张大奎感触更深,他眼望天花板,努力不让泪水流下来:“我们这一代梨园子弟,都很清楚干别的更挣钱,可心里始终放不下,老祖宗的传统文化不能就这么丢了。可有什么办法呢?时代不一样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杨童呆呆地看着,听着,不说一句话。他妈妈趁热打铁:“看见了吧?连两位师傅都这么说,戏曲过时了。回去好好念书,妈供你上清华北大!”
这番话重重地打在十三岁的少年的心上。连自己最尊敬的两位教戏老师都这么说,他还能怎么办?半晌,杨童才说:“我还是回去读书吧。临走前,我想给张师傅买一根练功腰带,您把腰带让给我才受伤的。”说完鞠了一躬,跑了出去。
等排练厅的门关上,杨童妈妈才长出一口气,向牛团长三位道谢。牛团长说完那番话后就陷入了悲伤,只是摆摆手;刘七喃喃说:“我那番话,是往自个儿心上扎刀子啊。”张大奎也十分难过:“我知道我说的都是实情,但是从来没丧失过希望,只要梨园子弟在,中华戏曲就不会死!我刚才是没办法才骗孩子的,但我还是希望,他学成归来,不会忘了戏!”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杨童竟然返了回来。原来他忘了拿手机,正好听到了这番话。他脸上满是失望:“张师傅,还有刘七师傅,原来你们都在和妈妈一起骗我!我恨你们!”说完转身跑了,他的妈妈急忙追上去……
时光如流水,万象已更新。近年来国家越来越重视传统文化,很多地方都开办了戏曲院校,剧团也迎来了新生,被选为非物质文化传承基地,拿到了文化项目补贴,有很多热爱戏曲的学子,上午上课,下午来学戏。这天,牛团长联系演出正忙得不亦乐乎,刘七、张大奎两位师傅忙着教新生们学戏。排练厅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正是杨童。杨童手拿一条鲜红的练功腰带,笑着说:“张师傅,我还欠您一条腰带呢。我考上了中国戏曲学院,这次回来是想在这里唱戏实习。”
两位老师傅顿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