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他这是什么意思?”黄春国大叫,阿珍骂着自己儿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人话,是人都应该听得懂的人话。”汪秋鸣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家。
二、
黄春国一进银行就自吹是陈经理家的什么亲戚,几个喜欢拍马屁的同事信以为真,下了班就拉着他去馆子请他吃饭。黄春国觉得这饭店里的饭菜比家里的菜不知要好吃多少倍,没有多少日子,这小子就养成了爱下馆子的“少爷病”。人家少爷是有钱去饭馆,而他黄春国本来就是个穷小子,拿的这点薪水经不起这般折腾。口袋里面没钱了,嘴又馋了怎么办?那天路过一个当铺,听人说可以把值钱的东西当掉换几个钱,黄春国马上脱下身上的呢绒大衣进当铺换了钱,然后去“老正兴”饱餐一顿。回到汪家,阿珍发现大衣不见了,问黄春国怎么回事。这件大衣是汪秋鸣挂在衣橱里的衣服。那天天冷,阿珍看见黄春国穿着单薄,就把儿子的大衣给他穿上。黄春国也不掩饰,说自己手头上没钱了,就把衣服当了。阿珍有些生气,说没钱可以和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把物品当了。阿珍给了他钱,让他把衣服赎回来。
拿着姑妈给的钱,黄春国并不感激,心里反而生出怨恨。凭什么汪秋鸣家有钱他要受穷?既然汪家有钱,那就多出点血吧!黄春国这回把主意打到了汪记钟表店。那晚半夜,黄春国趁着一家人都已睡熟,悄悄摸进店铺,打着手电,心急慌忙从表柜里拿了只手表塞进口袋。第二天,汪祥发现少了只表,就要报警。这只“英纳格”手表是一艘外洋轮上的大副出海前送来修,说好两个月船返上海时要来取的。这不仅是一块手表,更是汪记钟表店的信誉。听到汪祥要报警,阿珍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心里有点数,这件事情和黄春国多多少少有关系。她求老公先不要报警,让汪秋鸣回来先查看情况再定。
汪秋鸣身着一身巡捕制服回家,上上下下查看了一圈,对母亲说:“你把黄春国叫回来。”
“为什么叫他,有事对我说。”阿珍不愿。
汪秋鸣叹息一声,摇着头说:“那就报警吧,让巡捕房正式立案。”
“好!”汪祥点头。阿珍急了:“别别,我把他叫回来就是了。”
黄春国当然是不承认自己拿了手表。汪秋鸣指着手表橱柜前的脚印说:“你的脚印清晰,是不是我一定要找来巡捕房的人你才能承认?看来不吃几年牢饭你是不甘心啊。”
黄春国一听两腿发软,极不情愿慢慢从裤兜里摸出了那块表,他还没来得及去换钱。阿珍吐出一口气:“还好,表找到了,事情解决了。”汪秋鸣一声冷笑:“你这样不是帮他而是害了他。”看着姑妈给自己撑腰,本来还有点害怕的黄春国这会也硬气了起来,他挑衅般地挺着胸脯对汪秋鸣说:“你还想把我怎么样?”汪祥这时倒是说了句公正话:“儿子这样说没错,黄春国要吸取这次教训。”黄春国马上又哭丧着脸对阿珍说:“姑妈,你看我在银行上班,接触的都是上层人,俗话说人靠衣装,我也应该有块手表什么的撑撑门面。别人家说我姑妈家是开钟表店的,我怎么连块手表都没有,这说出来塌的是你的面子啊……”
阿珍听不下去了:“春国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这样,姑妈先把我的表给你,过几天让你姑父给你一块新表。”
阿珍说着,摘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给黄春国戴上。汪秋鸣一脸不屑地奚落黄春国:“这是块女表,你不怕戴出去没了面子。”
“不怕,只要是手表就好。”
三、
汪秋鸣的顶头上司马探长是个法国人,对中国人的成见很深。汪秋鸣虽说是个实习巡捕,可在巡捕房里,得排在“红头阿三”印度人后面,连他们都不愿意做的苦差使才轮得到他。比如每晚的巡街,别人能推就推,每次都落到汪秋鸣头上。
这天,汪秋鸣和小林巡逻时,看见一幢石库门前围着一大群人在吵闹,挤进人群一看,几个女人把个男人打得蜷缩在地。这里是上海滩上有名的“野鸡窝”,汪秋鸣要把他们一同带回巡捕房处置。领头的那个披着头发的女子说:“这只瘪三,完事了不给钱,这样不要脸的人不应该打吗?”这时,那个倒地的人轻轻拉着汪秋鸣的裤脚,汪秋鸣低下头一看,是黄春国。汪秋鸣不理他,坚持要把他们带到巡捕房。披头发女嚷着:“是他做错了事,为什么连我们要一起处罚?”几个女子说着又冲向黄春国,黄春国见着汪秋鸣没了先前的害怕,挥起拳头喊道:“你们知道这个巡捕是谁吗?他是我哥,你们要是还闹就把你们统统抓进巡捕房去蹲班房。”
这话还真起作用,那些女子一轰而散。汪秋鸣回过神来,对着黄春国屁股狠狠就是一脚,骂道:“怎么有你这样不要脸的东西。”
黄春国捂着屁股哇哇大叫:“巡捕打人了!”
正好马探长路过,瞧见眼前这一幕,对着汪秋鸣说:“汪,我可亲眼看见你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马探长,你误会了,他们是兄弟。”一旁的实习巡捕小林想帮汪秋鸣解围,就把刚才事情一说。马探长盯着汪秋鸣问:“他犯了什么事?”
汪秋鸣照实说了。马探长歪着头打量着汪秋鸣,问他是怎么处置的?汪秋鸣说正想把他们一起带回巡捕房,不想那些女人一下跑了。马探长双肩一耸:“她们跑了,你就不处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