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天凉,道路湿滑,前来按摩的人不多,老张就坐在那张破旧的老板椅上时而左转转,时而右转转,想着这个店的前世今生,以及如何让这个店在艰难的环境中发展。
这一天,老张抽烟比平时要多,他被一种复杂的情绪笼罩在心头,倒不是赚钱多少的问题,而是,他现在已到了“退休年龄”,谁能接替他打理这个店,把这个老店继续做下去?
上个月,店里来了一个外省的盲人老刘,一进门就喊“张哥”,老张觉得老刘太过殷勤,他拿捏不准老刘的人品。这些年,他见过的人太多了,有的过来叫叔的、叫哥的,没过几天,哪里工资高就去哪儿了,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有的人到几个按摩店打工,需要的时候不来,不需要的时候来了,都是腿跟着钱走。还有的人为了搞恶性竞争,到另外的店里说他的坏话,甚至说他捐款是为了政治上的追求。老张象过电影一样,有时自己想着好笑,我一个盲人,哪还有什么政治追求?但是,他又觉得,老刘是个憨厚的人,不像是有花花点子的人。每次有了客人,老刘不与其他人“抢”,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把店里店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毯子叠得整整齐齐。还有几次,捡到的一百元钞票或是一枚枚硬币,他都是如数上交。
这天晚上,在服务好最后一个客人后,老刘要主动送老张回家,他说嫂子腿脚不方便,过来一趟不容易。老张说太晚了,你也是个残疾人,其实心里暗自思忖,是不是老刘想要多给他一点业务,或者,把这个抽成的比例提高一点。
在老刘的执意要求下,老张也不好拒绝,就说今天就麻烦你了,以后还是让嫂子接吧!就这样,老刘牵着老张的手,在“黑暗”的世界里行进。快要到圣诞节了,路上的脚步声、汽笛声、叫卖声时有可闻,虽然老刘的手暖暖的,但是,老张多少觉得有些生分。
“茶叶蛋,最后几个,便宜卖了!”老刘太熟悉了,这个老太就在教敷巷路口常年卖鸡蛋,卖了几十年,还上过中央电视台呢!“老刘,到了教敷巷吧!”“张哥,是的,旁边是状元楼呢!”“你怎么这么熟悉呢?”“我十几年前在这儿打过工呢!”
“张哥,这里是个台阶,你慢点啊!”老刘拉着老张的胳膊,缓缓把他的身体移上台阶,搀着他小心翼翼往前走。
“师傅,往夫子庙怎么走?”忽然,老张听到一个外地姑娘问路,老张正要答话,却被老刘摁下了抢答键。
“你往前走50米,然后往右拐,再往前走200米,看到一个牌坊就到了!”
老张沉默了一会,说,“老刘,你不像个盲人啊!”老刘这才意识到露了马脚,回答说,“张哥,我十几年前在这里打工,干了三个月,老板不给工钱,当时父母生病,真是万念俱焚!当天晚上,你收留了我,在你店里打的地铺,你还叫人给我买了一碗大肉面!”
“好象有一点点印象!”
“张哥,后来,我又出去打工,赚了一点小钱,做生意又赔了!”
“你的命也够苦的了!”
“再后来,家乡扶贫办组织劳务输出,我又免费学习了按摩,在好几个城市干过,但是总想起你那个地方,没想到你还在开……张哥,你不嫌弃的话,我就做您的拐杖吧!”
老张的脚步越来越慢了,把老刘的手抓得更紧了。
“老刘,你明天到我的‘办公室上班吧……”
街上一家音响店反复播放着一首流行歌曲,“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回荡在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