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洞的人民币

废币随礼金

黄河边有一个不足三百口人的小村庄,名字叫大韩村。在本世纪初,这个小村庄出了个大人物,瘸子韩老六家的大儿子韩德昌在市里当了副市长,大韩村的大人、小孩都觉得倍有面子,出门说话办事都底气十足。

就在韩德昌当上副市长的第二年春天,韩老六与村里的几个老头、老太太打麻将,一个下午他没有和一把牌,快到傍晚时分才抓到一个自摸,他拿着那张牌站起来哈哈大笑,可刚笑了几声声音就戛然而止。周围的人一看,不好,韩老六背过气了。

韩老六被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村里人都感叹:正是过好日子的时候韩老六却走了,这个老头真是没有福气呀!

却说办完丧事当天,韩德昌与兄弟韩仁昌坐在一起闲聊。韩仁昌拿出了礼金簿,给哥哥汇报收到的礼金数。

韩德昌一摆手说:“这个你不必告诉我了,我常年不回家,乡邻间的礼来礼往都是你张罗,礼金你全部收下,我一分也不要!”

韩仁昌看着哥哥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穿孝服时,韩德昌曾为孝服没有缝制口袋而对执事人大为不满。韩仁昌以为哥哥是小题大做,待看到哥哥的同事、朋友前来吊唁,都是直接将红包塞进孝服的大口袋,他才知道哥哥是“深谋远虑”。可韩仁昌没有点破,只是讪讪地笑着说:“你是咱这一脉的长子长孙,让你知晓是该当的!”

说完,韩仁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递给韩德昌:“韩八爷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第三套人民币前年就不流通了,他却拿来随礼。最可气的是,这张十元纸币上还打了一个五分硬币大小的圆洞!”

韩德昌听弟弟这样说,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接过那张打洞的人民币,犹如火炭烫了手一般,先是一哆嗦,之后瞪大了眼睛看,半天才自言自语道:“韩八爷这钱是哪儿来的呢?”

足足愣怔了半晌,直到看到弟弟疑惑的目光,韩德昌才回过神来,笑道:“我看这钱有点蹊跷,韩八爷不是放了一辈子羊吗,他现在家景咋样?”

韩仁昌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看到这张废币后会突然失态,更不明白哥哥怎么关心起韩八爷的家庭情况来了。他字斟句酌地回答:“韩八爷家不好过哩!八奶奶常年卧病在床,又摊上个半傻儿子,田里的那点收入都填进了八奶奶的药罐子,他家现在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拿这张废币随礼我也不真恼。”

韩德昌低头思忖了半天,朝弟弟招手:“仁昌,你过来!”

待弟弟走到自己跟前,韩德昌才俯首凑到韩仁昌耳边吩咐:“你明天到八爷家去办一件事……”

以新换旧被搅

第二天一大早,韩仁昌就踱到了韩八爷的家门口,未进大门他就粗喉咙大嗓子地喊:“八爷,八爷在家吗?”

听到韩仁昌的喊叫,韩八爷弯着腰一脸局促地站到了屋门口:“仁昌,你咋有空踏进我家这低门槛?”

韩仁昌并不答话,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了个够才弯腰钻进屋里。屋内没有开灯,光线很差。待眼睛适应了,他才看清这三间房没有隔断,八奶奶盖着一床破被子躺在床上,屋内除了一张破桌子、一个破柜子外,散乱地放了些农具。韩八爷站在那里也不给韩仁昌让座,韩仁昌站了许久才说:“八爷,咱爷儿俩不是外人,我常年在外包工,平日里有失照应,不知道你家过得这么难。”

韩八爷可能是刚为老伴熬了中药,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嗫嚅着说:“仁昌,这话从哪里说起?日子过成这个样子是我的命不好!”

韩仁昌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打洞的十元人民币说:“八爷,这张钱是第三套人民币,前年就停止流通了,你咋还拿出来随礼呢?”

听了韩仁昌的话,盯着他手里那张打洞的人民币,韩八爷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这才连连弯腰打躬道:“爷们儿,你甭往心里去,我还不知道这事,这个情以后我一定给你补上,现在家里真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

韩仁昌把那张十元废币装回口袋,又掏出五张百元人民币放在桌子上,然后才说:“八爷,我今天不是来找你讨要礼金的。你家困难我照应得不够,这五百元钱你拿去给八奶奶买药!”

这突然而至的好事把韩八爷整蒙了,他盯着桌子上的钱许久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与韩仁昌的一次交往:韩仁昌开了一家建筑公司,仗着哥哥是副市长,在县里欺行霸市,在村里也不干好事。揽到工程后,民工的工资他能拖就拖,能不给就不给。韩八爷的外甥何顺曾往韩仁昌的工地送过一车砂石,总共三百元钱,可过了半年,眼看到年关了,砂石的钱一分也没要到,何顺只好托舅舅去要。韩八爷心想自己好歹与韩仁昌一个村子,又是他的长辈,欠的钱也不多,就舍下老脸到了韩仁昌的工地。不承想见了韩仁昌,这小子坐在椅子上动也没有动一下,听着韩八爷说了一车轱辘好话后,他只说了两个字“没钱”就把韩八爷打发了。

想到这里,韩八爷急忙拿起那五张百元钞票往韩仁昌手里塞,嘴里说:“仁昌,老话说无功不受禄,这钱你收回去!有啥事咱说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