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乌奴尔(2)

路边出现一处岔路,路口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子,写着“长寿湖风景区欢迎您”。晓慧停了车,说,这不是去九号泡子的路吗?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玩,采蘑菇,挖蕨菜,这么快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连名字都改成长寿湖了,我们顺路去看看吧。

车子开进了景区大门,下了车,登上几级台阶,一处观景台,两侧木栈道,眼前一处湖泊,碧玉一般镶嵌在丛林里,水面上风平浪静,白雾缭绕,偶尔有水鸟划过水面,忽而倩影翩翩,忽而溅起层层涟漪。悦耳的鸟鸣声此起彼伏,鸟鸣山更幽,我们都被美景沉醉了,恍如人间仙境。连晓慧都激动起来,说,没想到9号泡子这么美。我小时候来过那么多次,怎么没感觉到呢?

我说,我对乌奴尔的印象,还停留在慧姐姐上次讲的故事里。晓慧说,哪个故事啊?讲得太多,我都不记得了,大部分都是喝酒时讲的。我说,你讲的小时候和一群穿布拉吉(俄语,连衣裙)的俄罗斯小姑娘玩。晓慧笑说,杨哥你记性真好,还真有这个事儿,好诡异,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清清楚楚。乔婧说,我也记得晓慧讲的,那次是我们一起吃火锅吧?梁斐请客,不过那天我喝得有点多,细节忘记了,梁斐太能劝酒。梁斐说,啥故事啊?那次我喝断片了,没记住。我说,你喝多正常,要想大家喝好,先把东家放倒。

汽车开上了一座横跨铁路的立交桥,大半个乌奴尔小镇尽收眼底,不大的铁路车站,俄式老建筑还保留着1903年东清铁路通车时的模样。乌奴尔小镇街道上静悄悄的,道路两旁都是很有年代感的俄式建筑。晓慧慢慢地开车,不停地给我们介绍,那是林业局办公楼,当初可是大单位,后来实施天保工程,经济效益不行了。那座院落是林业技工学校,已经停止招生了。那座石头楼当初是林业医院,已经黄了,连房子带院落卖了5万元。梁斐说,这么大面积5万就卖了?我看见楼房墙上还隐约有“急诊部”的字样。时光在这里似乎停住了,一切都是30年前的样子,跟我童年时生活的林区小镇实在太像了,一切都似曾相识,但细想想还真是没有来过。

晓慧把车停在一处平房前,说,这就是当初我家的房子,如今空了好些年了,我父母都已搬到林城住楼房去了。晓慧把手从铁门上一处小方孔伸进去,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钥匙,打开院门,让我们进去。房子虽然没人住了,院子里还种着葱蒜,还有一架俄罗斯洋井,晓慧从水缸里舀了些水倒进洋井里,快速压动手柄,没几下子,清凉的井水喷涌而出。

乔婧在城市长大,没见过洋井和菜园子,兴致勃勃地体验了一番,先是压井,再去拔青蒜。晓慧说,这畦蒜是我栽的,我妈说我撅着屁股栽蒜,蒜得老辣了。大家围着乔婧拍照,我拍了几张,梁斐看了看,说,好好的美女让你拍成农村大妮了。

晓慧感慨地说,我就出生在这里,在这所房子里长大。冬天好冷啊,林子里的积雪能没了毡嘎达(羊毛毡靴子),夏天最好,我们都往林子里跑,采蘑菇,收蕨菜,挖芍药,摘黄花,落柴火,那时候真好啊,在父母身边当孩子,如今再也回不去了。我看晓慧有些伤感,赶紧转移话题。我说,你给我们讲的故事也发生在这里吧。晓慧说,是啊。梁斐说,啥好故事啊?晓慧,你再给讲讲。

晓慧说,那时我五六岁的样子,我爸在铁路工作,我妈在乌奴耳学校教书,他们都很敬业,留我一个人在家。一开始我还自己玩得挺高兴,摆弄洋娃娃,在菜园子里挖蚯蚓,还用罐头瓶养了一只大蜘蛛,后来玩腻了,就觉得寂寞。有一天,玩困了,趴在劈柴柈子上睡着了,睡得正香,朦朦胧胧听见有人敲院子的铁门,我爬起来问,是谁在敲门啊?一个清脆的女孩声说,我们是邻居,可以一起玩吗?

我打开铁院门,门外站着两个穿布拉吉的俄罗斯小姑娘,长得跟洋娃娃一般,个子高的小姑娘,金黄色的头发,湖蓝色的眼睛。对我说,我叫娜佳,这是我妹妹伊琳娜,我们能一起玩吗?晓慧说,好啊,我叫晓慧,你们快进来。

两个俄罗斯小姑娘的父亲是俄罗斯铁路职员,她们从小就学会了中文,就这样,两个俄罗斯小姑娘差不多每天下午都来找我玩。娜佳比我大一岁,还叮嘱我说,不要跟我妈妈说她们来玩,怕我妈妈不高兴。我们三个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在院子里玩过家家,家里的老母鸡每天这个时候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在院子里吃虫子、追蚂蚱,刨蚯蚓。

乔婧说,多么奇特的经历啊,后来呢?晓慧说,明天接着讲哈,我在任三烧烤订了烤羊腿,乌奴尔的美食一绝,明天咱们去乌奴尔铁路桥下野餐烧烤,得好好准备一下。

第二天上午,晓慧准备了全套的烧烤用品,开车出了乌奴尔小镇,走了不远,拐下公路,上了一条泥泞的自然路,走不多远,到了乌奴尔河边,河上架着两座铁路桥,一座是一百多年前东清铁路通车时,俄罗斯人修的铁路桥,敦实厚重,用大石块砌成,有两个半圆形桥拱,据说当初是意大利石匠修建的,如今已废弃不用,边角坍塌下来。另一座是新修的钢筋混凝土的电气化铁路桥。我们在桥下摆好小桌、椅子,这里遮阳避雨,真是个野餐的好地方。

晓慧和乔婧开始描眉画眼,对镜贴花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忘不了美,抹防晒霜,贴防蚊贴。梁斐忙着洗菜,引火烧炭,支起烧烤箱子。晓慧已经提前串好肉串,有牛肉、羊肉、板筋、心管,装了一只大泡沫箱子,用心良苦,做了充足的准备。

乌奴尔河在桥下流过,水流湍急,哗哗有声,两岸树木掩映,深不见底,大河浩荡的样子。新铁路桥还有个名字,叫“乌江桥”,桥下的河水奔腾百年,很有江水的气势。

晓慧和乔婧摆上一桌子熟食水果,两箱子啤酒放在河水中,没一会儿冰凉沁爽。除了晓慧,每人一瓶啤酒,野餐正式开始。梁斐一看就是野营老手,肉串烤得外焦里嫩,正是火候。

我们四个人频频举杯,欢声笑语,后来我想起了晓慧没讲完的故事,还没等我开口,乔婧说,晓慧,你昨天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梁斐呲牙笑着说,看来关心这个故事的不止我一个。我说,爱听故事是人类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