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爱

一份砂锅刀削面端了上来。两枚鹌鹑蛋、两瓣腌蒜、一捏儿颜色翠绿的芫荽混合在一个小碟里随之跟过来。父亲有些迫不及待,欲伸出手去拿鹌鹑蛋。由于之前生病落下的后遗症,父亲的胳膊伸不长,拿鹌鹑蛋显得有些困难。

他原是坐在另一张桌旁准备就餐的,可能约的人还没有来。见我和父亲对坐着聊天,他便起身过来,坐在我和父亲中间。我才注意到,他留着板寸发型,嘴上蓄着八字胡,面如茶色。其貌让我警觉起来,我甚至在想:如若他惹是生非,没事找事,我是先报警还是先通知朋友来救援?

父亲喜欢这个砂锅店的刀削面,尤其偏爱将鹌鹑蛋剥皮后在汤面里泡一会儿,再捞出来细细品味。因为父亲胳膊动起来不方便,每次来吃砂锅,里面的鹌鹑蛋都由我负责剥皮。那人坐过来,先嬉皮笑脸地向父亲点点头,接着毫不客气地下手拿了一枚鹌鹑蛋,径自用指甲一块一块地剥着皮,同时主动跟父亲搭讪。

父亲来城里时日短,对城里的那些渣人缺乏防范,这更让我担心他会借套近乎对父亲做些手脚。

我极力地做出沉稳的样子,拿出另一枚鹌鹑蛋用指甲抠着皮,心里依然想着如何应对他这类人。我和父亲就两个人,他们有可能是一伙人,闹起来我们怕是不会占便宜。关键是父亲年已八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老人家受到惊吓。说实在的,哪怕他们讹几百块钱,或者给他们结了那一桌的饭费,也不能让父亲受到惊吓。当然,也绝不能饶了这类人。

也许是他真的饿了,坐过来仅是为了吃一枚鹌鹑蛋充充饥,然后返回他的桌位。这是最好的结局。

他剥的那枚鹌鹑蛋里面隐着一股蛋汁,他剥蛋时挤出来一股喷到了他的手上,还有几滴喷到了他脸上。我心里一阵窃悦,感叹恶行有了现报。他倒不慌不忙,先把鹌鹑蛋小心翼翼地放到父亲的面碗里,随即从身边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来,一边擦着手上脸上的鹌鹑蛋汁一边问父亲:“今年高寿啊?”父亲直爽地说:“八十有三了,老了!吃都吃不动了。”他讨好似的说:“您老有福气呀!儿子这么孝顺,带着您来改善改善,换一换口味。”

父亲开心地点头时,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我,用羡慕的口吻对我说:“兄弟,好好待老人家,我此生已经没这个机会了!”他说着眼圈有些湿润了。

我内心忽然被一股暖意温暖着,随之又生出一股愧疚,不知该如何向他表达。

窗口那边的桌上已经坐满了人,有人唤他:“老板!人齐了啊,就等你啦!”

直到他起身,到那边落座,与他的朋友碰杯欢聚,我一直未找到去和他解释误会表达谢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