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5)

赛马节结束那天,有文艺演出,朋友的那个同事也参加,跳锅庄舞,给我发微信,问我能来看她演出吗?我说,走不了,最近有个大哥把彩票店承包了,把我也承包了。她说,那你忙吧!附带着又发了一个伤心的表情。这天,老孔求稳,前几期都打得少,谁知道,像踩了狗屎运,中个不停,赢了不到一千块钱,老孔有点儿飘了,到了第五期,开始十倍二十倍三十倍往上叠加,追三豹,豹子赔率低,中哪有那么容易,这次又起飞了,前几次,都是把把清,后面,老孔手机里没钱了,又开始记账了。那一天,豹子和雪豹一样,都没有在黑河出没。老孔又输了三万多,回到了第一次的境遇。老孔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过了一阵,他给我微信转了两万,说剩下欠着。老孔经常在店里打彩票,他自从上了“快车道”,每次打彩票都会引来众人围观,对彩票的销售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再者说来,除却老板和顾客之间的关系,我们也慢慢处成了朋友,所以,老孔欠点儿钱,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天过后,老孔还欠着打着,直到欠到了四万,也不见他急着结账,我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让老孔结账,他说,最近新进了一批轮胎和机油,花了七八万,周转困难,让我等到月底,快修市场有许多人都欠他的货款,每个月最后一天结账,一有钱,就给我把账清了,我那点儿小钱,他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欠了四万之后,隔天老孔又来打彩票了,还是像之前那样打张双色球,用手头的零钱,打完,简单交谈几句,就退了出去,我也相信他说的话,当着屋子打彩票的熟人,闭口不提他欠债的事。大约过了一个礼拜,快修市场有个修理工来买彩票时对我说,老孔又输了三万,我问在哪里打的,他说是在快修市场里面的彩票站。我说,他不是给我说没钱了吗?对方说,那小子鬼精鬼精的,前年,他卖假防冻液,赚了二十万,因为价钱比周围的商铺都便宜,引起了大家的怀疑,被举报了,市场监督管理局来一查,发现老孔卖的都是假货。我没有理会他说的防冻液的事,只是觉得自己被老孔耍了,天还没黑,我就把门关了,走到快修市场里面去找老孔。污水横流的快修市场,横七竖八地停满了各种车辆,我遇见了个熟识的修理工,问到了老孔的踪迹。

老孔正在给一台普拉多检查发动机,浑身沾满了黑色的油污,我站在旁边看着,等他忙完,我走到身边说,老孔,你他妈会玩啊!有钱在里面打,没钱给我还是吧!我们能在黑河开彩票店,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你确定你要这样搞?看到我故意抬高了声调,老孔下不来台,张开一只手臂,让我到里面说。

“唉!是我做的不对,在你那里欠了那么多,也不好意思再去打,就想着在里面打一下,试着看能不能捞回来,又陷进去了,现在,是真的没钱了,里面打也是欠着。”

“你是不打算还了?”我试探着问他。我不想激怒老孔,要是他破罐子破摔真不还,我只能吃哑巴亏,

“没有,最近生意不好,等到月底,我先给你还五千,剩下的下个月,下个月肯定给你。”

“下个月再还不上,我只能堵你门了,我们的生意都别做了。”

我临走撂下了句威胁的话,老孔落寞地呆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老孔的欠债,给彩票店资金上留下了一个大缺口,造成了经营上的艰难。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面下了文件,让即开彩票退市,双色球以及其他彩种盈利微薄,都不能支撑日常的开销,眼看着彩票店账面上的钱越来越少,和朋友一商量,算了,先把彩票店关了,歇息几天,探探风头。朋友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账,把账要回来,咱们至少不亏,不然,可算是竹篮打水的竹篮都坏了。其他的人,都欠的比较少,百八十块的,一百两百的,通过我的软磨硬泡,回来了一部分,有一些坏账,已经把我拉黑了的,联系不上,我也懒得再去耗费力气。老孔是重头戏,也就是说我的催收工作,主要是围绕老孔展开的。

那个月底,老孔还算守信,三十一号晚上给我转来了五千块,我拿出账本,列了个竖式,做减法,写下了余下的钱数,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我说,还有这些,老孔回复说,知道,下个月上旬,税务局的修车款一结,马上转给你。一听说,这些债款很快就能还上了,我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先放到地上了。朋友还是忙着上班,下班了不是忙着打麻将,就是忙着喝酒,我说我想趁这几天没事,去拉萨转转,他说,自己没时间,就不陪我了,我一个人无聊的话,可以去约他那个同事,她在休年假。我承认我是有点儿喜欢那个姑娘的,并且不拒绝一段露水情缘的发生,我想如果能一起同游拉萨,一定可以让我忘记彩票店经营的失败。我给她发微信过去,姑娘说,自己去了成都,我失望极了,只能孤身一人前往了。又一次漫步在拉萨街头,我几次向着故乡的方向眺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怅茫。

等我从拉萨回来,朋友告诉我,老孔已经回家了,还指责我太过天真,我们吵了起来,我说,都怪我,行了吧!这钱老孔不还,我来还。朋友看我真的生气了,就心平气和地说,没事,别让这点儿小事,伤了我们兄弟的感情。我没再多说,拉起被子蒙头就睡,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朋友那天出了邮政公寓,打了一晚上的麻将。也是那天晚上,我给老孔打电话,问他这是唱的哪出,老孔说,没办法,家里发生了火灾,房子烧没了,爷爷被烧伤了,在北京治病,现在还躺在ICU里昏迷不醒,自己这次还是贷的款,说欠的钱,会还,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还。人家摊上了这样的不幸,我也不好意思再多问。爷爷是老孔唯一的亲人,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除了爷爷,以及那个宁夏姑娘,没有人关心过他的生活,或者说他的死活。爷爷把用搂耙收集来的枯叶,填进灶膛里生火,半天不着,就拿出一片,用嘴吹,火星掉到了脚下的柴火堆里,一下子哔哩哔哩烧了起来,火势太凶猛了,砖木结构的房子很快也跟着着了起来,爷爷颤巍巍跑到了门口,被门槛给绊倒了,还好发现的及时,捡回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