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山村村民爱听《水浒传》,二大爷夫妻俩也不例外。人们听的时间一长,就会将评书里的人跟现实中的人对号,二大爷腿短人矮,整个一现实版的矮脚虎,而肤白貌美的二大娘自然就是扈三娘。
对于外号的事情,二大爷两口子起初不知道。
二大爷大眼大脸盘,身材五短,性格急躁,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最喜欢把瞟学的活计,卖弄到人前。听《水浒传》,讲《水浒传》,曾经是村里的重要日常。二大爷现学现卖,就爱在山边拽着人讲,清风寨好汉王英如何了得。他明明是羡慕,转而又讽刺道:“矮脚虎那么丑,却找个美女扈三娘。”听故事的人心里哂笑,讲的就是你自己!
二大娘年轻时是纯天然美人,如书云:白玉肌肤,芙蓉模样,天然标格,眼溜秋波,万种妖娆处处堪摘,常常隐隐笑生双颊……二大娘颜值高,智商、情商都在线,人赞“三高”。可以说,世间没有她看不清的人,也没有她办不好的事。这就让二大爷不快活——他看人,要让二大娘指点;他办事,得要二大娘为他掌舵。夫妻多年,二大爷常处下风受鸟气,时不时揉着大脸盘腹诽二大娘,总想瞅个机会把这个娘儿们打趴在地,让她各种服,好出出胸中恶气。
二大爷有一个毛病,爱在黑夜里溜达,在村子里游逛,村民讲他有夜游症。自己到底有没有夜游症,他心里明白,连二大娘也不说。他不说,心明眼亮的二大娘又岂能不晓。隐笑生双颊,她知道二大爷肚里的小九九,他常拿回一些小动物给小孩们打牙祭。夜游野物遇到了夜游神二大爷,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是二大爷奉献给妻儿的心意。
有一年夏夜,热,二大爷爬到房脊结个绳床睡觉。二大娘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睁眼,看到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压在半空,大喊:“有贼!”二大爷一听,立马爬下来,照准二大娘,劈脸扇去,然后快速溜到凉床,扯起天响的呼噜。迅雷不及掩耳啊,二大爷很得意,心里暗笑,这一回,叫她哑巴吃黄连。二大娘呢,还没睡醒,糊里糊涂挨了一掌。第二天,二大爷看到二大娘脸上的掌印,很吃惊地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二大娘:“这是咋回事呀?”二大娘波澜不惊地回:“昨夜也不知咋弄的,挨了哪个贼龟孙一掌。”二大爷悔罪般地说:“难道是我昨晚夜游症又犯了?”二大娘看了二大爷一眼,没吭声。
村庄没有秘密,二大娘眼睛乌青,一脸挨打的相。扈三娘被打了的消息传遍了山野。
一向占上风的二大娘,岂能轻易甘拜下风?当然,她也能料到,村庄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呢。
盛夏的八公山,身披锦绣,五颜六色的野花争奇斗艳,芬芳四溢,山泉汩汩,朗朗而歌,这个季节是八公山最美的时节。这一天,二大娘赶着一群羊到山边牧放。山野苍翠,一只亮闪闪的野物,冒着头,在碧绿的山间窜来窜去,像是一只花狸猫。二大娘最喜欢小动物,这个貌似花狸猫的小东西立刻抓住了她的慈心。她猫着腰,身轻步悄,向那团花乎乎的小东西跑去。奇怪,明明到了跟前,那小东西却不见了。这时,一只野兔子救场似的,从山冈上冲下来。这只傻兔子,撞进二大娘软软的胸怀。二大娘抱着怀中的小灰兔,笑得花枝乱颤。古人守株待兔,幸运的二大娘,上天为她降下了一只兔子。二大娘抱着小灰兔,随手拔了几根长茅草,搓了一根细绳子,拴住小灰兔。她心里惦记的是那只出现又消失的花狸猫。
二大娘口中呼唤着花狸猫快点现身,一边用放羊的竹竿左右拨拉草丛,又把外衣脱下来,做了一个网兜,挑在竹竿梢。在田垄缺口处,她好像看到花狸猫眸光闪了一下,并且空气中微微有猫的尿臊味。二大娘心里知道有戏了,你这小可爱,今天可跑不了了。
二大娘蹑手蹑脚,向目标慢慢靠近。这时候,花狸猫的几根头毛被风吹动。二大娘瞅准时机,对着花狸猫抛出了她的网兜。只听“啊哦”一声,“扑通”,像有人掉进水沟。二大娘心想:不好,听声音好像是孩子爸,这老东西,又装什么鬼?
二大娘近前端详,见一人,头被她做的网兜蒙着,裤子褪在脚踝边,屁股卡在埂沟里,一时间出不来。这人用高分贝大嗓喊着:“我招谁惹谁了,裤子蒙我头干啥?!”
二大娘一听,啊?!真是他!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流了泪,笑到腰弯肚子疼。她的笑声很大,引来了旁观的村民,人们哈哈大笑:“矮脚虎哇,你又败在你家扈三娘手里了!”
二大娘听了,抹一把笑出的泪,看着她的手下败将正摇着落满霜花的头。此刻,刚打了胜仗的二大娘才知道自己就是扈三娘,顿时,觉着今天的胜利它不是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