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儿

想起叮当儿,我情不自禁会发笑,这家伙的嘴挺会瞎掰扯,诌得让人要笑破肚皮儿。

叮当儿就是那个在商城北路中段旮旯儿开修理摊,专修水壶、电饭煲、煤气灶的老陈师傅,他整天锤子敲得叮当响,人们便给他起了个“叮当儿”的外号。

叮当儿生意忒好,每天围在他身边的人总有好几圈。有蹲有站等他修,等的人没有一个会不耐烦或催他快点,一张张脸,都像花儿般绽放着,一双双眼都盯着他的嘴,似乎他的嘴儿是一张耐看的花嘴。其实,叮当儿手动着,嘴也没闲着,总说些搞笑的,或者荤话儿逗人。

叮当儿已奔五,身材魁伟,是个耐看的男人,要是走出修理摊,换一身衣服,谁能猜得出他是窝在巷子旮旯里摸烂铜废铁的。他书没读几年,但说话却是一套一套的,有理有据,有时还引经据典。要是哪个心里有个疙瘩儿闷着恼心,跟他一叨,经他一点拔,心就亮堂了。

他说话囗无遮栏,尤其喜欢逗貌美的女客,见了美女就更放肆,荤话儿让人家听得脸一忽儿红一忽儿白,胆大的女人敢与他唇枪舌战。叮当儿见不害羞的女人,荤话就更歪腻了,围观的人笑得前仰后俯。

叮当儿嘴甜嘴油相当活泛,都说街上摆摊的是江湖,可真正的江湖不是摆摊就能学出来的,应该是天生的。那条巷子有三家修理铺,算他的嘴会诌,所以生意最火。只要有手拧着坏了水壶或煤气灶的人,经过他摊前,被他瞧着,想避也避不开,他热情地招呼,兄弟,来来来,给我看看,边说边起身走过去递根烟给人家,然后掏出火机给点上,到这份上,人家就不好拒绝了,到哪儿也是修,就把破玩意儿撂下,人活在世上靠了嘴活,嘴是人的软刀子,生意就这样捞到了。

前面那家同行看到刚要过来的生意被叮当儿揽走,气咻咻地跑过来冲叮当儿一通臭骂。叮当儿那受得了这份气,锤子在铁器上敲得当当响,眉毛一拧瞪起眼,立马站起身,用锤子指着那人说,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傻冒儿闲得蛋疼是不?身子发痒欠揍了,找老子松你的骨头,再撒野,说些不沾弦的话,把老子惹毛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俩人越说越戗,有人把那个人劝走。

在一条街上开铺子摆摊的,站得住脚的,动起火来,没有一个是省事儿的,恃强凌弱。平时看似这些手艺人、生意人和和气气风平浪静,其实,这潭水儿深着呢。

叮当儿无啥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摸牌不聚会,赚一个子是一个,舍不得错花一毛钱,是个吃石头拉硬屎的人,跟女人只打打嘴仗而已,想动真格,却舍不得出血,天下哪有那么傻的女人。他老婆怕他锤天天帮别人敲(赚的钱给了别的女人),所以,常躲在修理摊不远处逮他,发现他跟女客媚来眼去,就横空出世,吓得叮当儿丢下锤子就想跑,那还逃得掉。他老婆飒辣泼皮、嘴敞,像刀片儿似的不饶人,好戏就开始了。她老婆有一点好,不骂与老公搭腔的女客,尽骂自己的男人。

叮当儿在老婆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这时,成了闷葫芦,两眼发凝,五官努着,眉头皱着,两个眼犄角儿也朝两边耷拉着,整个脸像干涸的土丘皴裂着,喉结蠕动了几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任老婆一张嘴儿震得房顶掉土儿。他老婆骂够了,解气了,才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杀个回马枪,凑近叮当儿说,看一个男人老实不老实,只要看眼,眼馋的男人心肯定也馋,有女人在跟前,或跟前过,两个眼珠子立刻像苍蝇似的飞上去,这种男人一准儿心术不正,你就是这种,再犯浑,让我不松心,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老婆一转身,他就朝老婆背影儿翻白眼,然后抓头挠腮跟身边的人哈哈笑起来,笑后说,臭婆娘,跟纪委的人一样使暗访管起老子来了,老子每晚都把“公粮”交清了,磨磨嘴皮子也不放过,哈!不跟女家侬一般见识,让着她,她嚷累了自然走,咱要赚生活,赚生活需要跟上帝走心、交心,拉近距离才有回头客,女家侬不懂这个礼,就知道吃醋,跟她吵起来没完没了,又让你们久等,不如我受点委屈忍着点,最多落个怕老婆的名儿,轻轻吁出一口气,将话题收梢,谈起别的,边说边锤子在水壶上敲得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