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子悦的婚礼是要回国举行的,时间定在了下周。
段安年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头向后枕着,用指肚来回摩挲着烫金的请帖。早上的时候,同事小李说看到楼下前台有他的快递,就顺手给他拿了上来。段安年那会儿正忙着调试代码,最近电商都在搞购物节,作为分公司前端的一员,他离不开眼下的任务,只能头也没抬地给小李说了声谢谢。
结束手头的工作,胡乱吃了点外卖,段安年借来一把黄柄美工刀。长条状的快递盒并不大,但是却用了三卷互相垂直的透明胶布包裹,摸上去滑滑的,像是打了死结的绷带。徒手拆开是不可能了,段安年摁住快递盒,一小块刀尖钻进了盒子里面,轻轻舔舐着盒面,刀尖开始往前走,嘶嘶的声响紧随其后。
是一卷红纸。段安年把镶着金线的红纸取出,摊开。他这才想起来,几天前王子悦就在微信上说,要寄东西给他。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段安年的目光越过了那段证婚词,最后落在了末尾竖着书写的“伊素光”和“王子悦”上面。笔画有点歪扭,连带着记忆开始复现。在段安年的印象里,伊素光高中那会儿还是挺会写字的,不过他又忽然意识到,不只是伊素光,王子悦也有三年没有回国了。
去是肯定要去的,上一次收到王子悦的请帖,还是高考完那会儿。那一年,段安年和王子悦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一个学计算机,一个学医。两家的关系本来就很好,再加上“双喜”临门,索性就把升学宴都放在一起办了。
段安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场景,在酒席上,两位父亲对着酒瓶吹,一瓶接一瓶,喝到满脸通红,几乎互认亲家。众人欢笑,一个接一个的红包也被塞到了段安年和王子悦的手里,他俩一边说着不要不要,一边还是把衣服的口袋撑到了最大。那一天真是热闹。
摩挲的手指渐渐停下。今天下班之前,得去给主管请个假,段安年思忖着。
二、
华灯初上,摁下车钥匙,圆润的车灯闪了一下,随后车门自动打开,段安年钻进这辆半年前买的小车里,整个人缩小了一圈。下午故障的代码依然在脑子里四处游荡,他下意识地挥了挥手,质量较轻的函数,就先从他发烫的脑子里蒸发了出去,但是王子悦寄来的请帖,还是沉在了最下面。
直行,右拐,都市的霓虹在段安年的眼前不断游移,双向八车道上车流如织。在等红灯的间隙,段安年看到最近的公交车站旁挤满了和他同样疲惫的年轻人,众人裹紧了衣服,仿佛一排排刚抽完血的青色河虾。
出神的片刻,红灯跳到了绿灯,前车缓缓启动,灵魂回归,段安年轻踩油门跟上,后视镜里,那群青色的河虾依然在寒风中颤抖。
右拐,再直行,左拐,戴着白手套的保安向段安年和他的小车行注目礼,小区门口的道闸杆缓慢抬升,段安年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熄火,拿走车钥匙,上电梯。
在家门口的指纹锁解锁的间隙,段安年终于有了片刻放松的感觉。
解锁成功,门锁屏幕上的微笑脸和电子音机械地重复着主人欢迎回家,推开门,段安年看到老妈做了一桌好菜,老爸也久违地开了一瓶好酒。
“怎么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段安年拿起筷子,径直坐在了餐桌旁边。
“儿子,快尝尝,看妈做得好不好吃!”段安年妈妈用围裙擦了擦手,坐在了他的对面,一脸期待地看着段安年。
段安年将一块红烧肉放进了嘴里。
“嗯……软烂鲜香,肥而不腻,简直是小时候妈妈做的味道。”
段安年妈妈被自己儿子这一副微闭双眼、摇头晃脑的美食家模样逗乐了。
“那也尝尝其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