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凤是一个里场外场的活儿都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她的丈夫阿二却认为最高的女人也高不过最矮的男人。承包鱼池时,阿二和哥哥阿大两家合分到一个大池,阿二没哥哥那种喜悦心情,他想自己在镇办厂工作,靠二凤到太湖里捞水草显然不可能,就自作主张把鱼池让给了哥哥。“我不想放弃手艺,你管好三亩田够辛苦的。”阿二说得温和体贴,二凤没吭声,只微微一笑。
一年后的一天傍晚,阿大找上门来了,进门就说:“你这把算盘蛮精的啊。”没等阿二反应过来,二凤已经放下碗筷,起身招呼阿大。“伯伯,坐。”她习惯以女儿的辈分称呼阿大,说着搬凳,泡茶,抹桌子。阿二条件反射,忙把烟送上。阿大没领阿二的情,身体侧着,要走的样子:“你啊,占了便宜不说,还要我交税、交管理费。”阿二一愣,二凤却意味深长地瞥了丈夫一眼,原来鱼池让给哥哥时就讲明收支全归哥哥。阿大当时拍板:“过年鱼,我来!”阿二很是体谅哥哥的难处,便说:“鱼不要给了。”“这是什么话?你当我这点儿鱼出不起?”阿大很生气,拔腿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你算计到自家人身上有啥本事?”二凤睨了丈夫一眼,把茶端到阿大手里,笑着说:“伯伯,坐下说,动气伤肝呢。”阿大坐下来喝了口茶,对阿二说:“这鱼池,你管吧。”阿二一惊,他知道哥哥很喜欢这个大鱼池,哥哥这副态度,估计歉收很大。于是,阿二说:“还是你管好,费用我家也负担一些。”阿大盯着阿二,鼻子哼了一声:“鱼池荒掉不要交税?现在反倒成了你帮了我的忙了!”阿二涨红脸说了不少好话,还表示愿多负担一些。“我不稀罕!鱼池啊,还是你去管。”阿二坐不住了,搓着手走着。
“虾有虾路,蟹有蟹路。”阿大问阿二到底管不管,见兄弟不吭声,提出了池中筑埂,一个分两个。“大池改小池,会减产的。”阿二感到惋惜。“小洞里摸大蟹,小池里出大鱼。”“这……”阿大看到阿二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态,才从衣袋里摸出烟,点上火,吸了一口,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二凤从厨房出来,给两人斟上茶,微笑说:“既然伯伯说了,我们筑埂好了。”厨房里听到男人们说话声,不便出来插嘴,现在既然到了这僵局,不得不出来说两句。
“你……”阿二感到惊愕。阿大也一愣。他本来蛮得意,没提防二凤这一招,遂提高嗓门儿说:“埂要筑八米宽,二米高,六十米长。”“谢谢伯伯关照,开春保你养鱼。”二凤脸上笑眯眯。阿大斜了二凤一眼,见二凤笑着望着他,故意咳嗽一声,“怪不得阿二说话吞吞吐吐,原来二凤包着呢。”二凤笑着说:“一个家,夫妻拼,一条船,两人摇,用不着包不包。”阿大连连摇头,说道:“老大多,打翻船;家有主,国有王。”阿大故意转身,对阿二说,“现在吃香的是船艄上前。”阿二瞪了二凤一眼,二凤只当没看见,仍微笑着对阿大说:“伯伯不能这样说,分啥船头、船艄的,行船、停船全凭一支橹,关键是这支橹能否推得出,扳得进?”“有道理。”
阿二心里很急,他本想照顾哥哥,可现在话头却僵在这里。“埂要筑,鱼照养。”二凤熟知丈夫脾气,她不管兄弟俩大眼瞪小眼,继续说:“割点儿草,喂点儿食,人家收十成,我们只要五六成。”她扫了一眼兄弟俩,“我的意思是稻田放掉,专管鱼池。一亩水稻只收二三百元,一亩鱼池能得上千元。我们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说着笑眯眯转向阿大,“伯伯,最好问问家里,说出的话现在收回来还来得及,筑了埂就是生米变成熟饭了。”“哦!”阿大又一愣,盯着二凤足足半根香烟时辰,然后搔搔头,“家里的事从来我说话算数,现在看在你的面上,我去商量商量。”他把半截儿香烟一丢,挺挺胸,衣服往腋下一塞,起身就走。二凤对丈夫微微一笑,说:“鱼池,还是尽量让伯伯家管,他家五口全靠着它。咱家有你的工资进来,无论收多收少,饭是有得吃的。”阿二有同感,他问二凤刚才为什么那样说呢?“没办法,一把钥匙一把锁啊。”二凤神秘地笑笑。
阿二似有醒悟,想妻子确有本事,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刚才是哥哥让着二凤,不然怎么一个男人弄不过一个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