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嘉靖四十四年,锦衣卫北镇抚司。
总旗段锋芒刚走进大门,就撞上镇抚使:“正要找你。有个御医治死了人,家人堵在太医院门口大闹,你前去处理一下。”
段锋芒一愣,心想闹医的事儿不新鲜,但是敢闹到太医院的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知是谁家这么大的胆子!
段锋芒带了手下校尉直奔太医院,见几个缟衣素服的人对着担架上的一具遗体哭得死去活来,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正在驱赶围观者,心道:“想不到这种没油水的小差事,南司的人居然也感兴趣。”
段锋芒朝对方领头一拱手:“裴大人,来得好快啊!”
此人乃是南镇抚司百户裴佳,他微微一笑:“段总旗,又来跟我们抢案子?”
段锋芒笑道:“你们到得早,情况想必都摸清楚了吧?”
裴佳很大方地“资源共享”,说死者是监察御史佟理,三天前得了疟疾,御医任心述给开了方子,只吃了一服药,就翘了!
段锋芒一惊,自己和任心述是小同乡,平时私交不错,想不到他摊事儿了。
裴佳又指着一个哭得很凄惨的少女道:“她就是佟理之女佟豌豆,别看外表柔弱,竟然能独自跑回京郊老家,鼓动近亲族人一起来大闹太医院!”
段锋芒说那这姑娘本事不小,就交给裴大人你应付了,然后一转身进了太医院。任心述正烦躁地来回踱步,一见段锋芒,连忙拉住他:“你可得帮帮我……”
这时裴佳也跟了进来,段锋芒连忙甩开任心述的手,冷然道:“公事公办,得循例问你几句。”
三人来到屋中,段锋芒与裴佳落座,任心述站立受审。裴佳官阶高,由他先发问,句句话都切中要害,很快了解了案情:前晚佟家上奏获准后前来太医院请医,是任心述奉旨出诊的。
在佟府任心述确诊佟理得了疟疾,开了药方,由佟家仆人去御药房抓药回来。没想到佟理服药后突然病情恶化,一命呜呼!
佟理为官清廉,家里除了妻女只有奴仆佟忠,请医和抓药的都是他。不过自佟理死后,此人突然就失踪了!
段锋芒正要接着发问,就听外面喧哗声越来越大,似是校尉们和佟家人发生了冲突。他赶忙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对裴佳道:“裴大人,单人不审案,你还是跟我一起先把这些闹医的弄回家吧。”
裴佳只得无奈地站起身:“任御医,我们会随时来找你问话的!”
二、
次日,段锋芒与裴佳不约而同来到了佟府。佟家只租住着一个小院落,灵堂布置得很简单,但自有一种肃穆。
段、裴两人恭敬地上了三炷清香,佟豌豆答礼后直言不讳:“二位大人来此,不单是为了吊唁先父吧?”
段锋芒说太医院院使已经亲自复验了任心述所开药方,鉴定此方对症。仵作验出佟理是因服用砒霜过量中毒而死,看来问题不在方子而在药上。
裴佳道:“段总旗,查案得不偏不倚,你说这话明显是在替任心述开脱啊!”
段锋芒展开从御药房调出的药方:砒霜一钱,乳香五钱,半夏十钱。为细末,用棕子尖和为丸,如皂角子大两丸。隔天以醋汤下一丸。
“佟小姐,任御医一共开了两天的药,令尊只吃了一丸就毒发身亡,请把剩下的一丸交出来。”段锋芒对佟豌豆伸出手。
佟豌豆拿出一个小锦囊,递给了裴佳,淡淡道:“听说段大人与任御医私交不错,为了替您避嫌,我将证物交给裴大人,没错吧?”
彼时嘉靖帝刚刚罢了严嵩的官,斩杀严世蕃,锦衣卫里有点儿门路的都去缉查严党求上位了。段锋芒本想把这个闹医的小案子办漂亮了,也争一口气,谁知遇上横插一杠子的裴佳,处处掣肘。
段锋芒正想着怎么能把药丸弄过来,南司的一个校尉匆匆进来,对裴佳耳语几句,裴佳面露喜色:“抓到佟忠了,他竟然想出城开溜,被我安排在城门口的手下认了出来!”
段锋芒心中一动,表面却不露声色,对佟豌豆说要搜一下她家。
佟豌豆冷然道:“我是苦主啊,凭什么要被抄家?”
段锋芒:“不是抄家,是搜一搜。”说着径自走向了后堂。
裴佳知道段锋芒搜查手段一流,连忙拉住了要去阻止的佟豌豆:“没事儿,让他去搜。”
段锋芒把佟家每间屋子都地毯式搜索一遍,尤其是佟理的书房,却一无所获。他无奈地准备离开,目光瞥过书案时,发现几张废纸随意地堆在砚台旁边,上面压了一本闲书。
段锋芒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纸看了一下,惊得瞪大了眼睛,暗叹一声好险,差点儿“灯下黑”。
段锋芒把纸揣入怀中,回到灵堂对裴佳道:“咱们去审审佟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