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佳押着任心述到了酒楼包间,段锋芒拉他落座,斟满一杯酒递过去。任心述迟疑一下,接过了杯子。
段锋芒淡淡道:“你为何不喝,怕这酒中有砒霜?”
任心述手一抖,酒洒出不少。段锋芒拿过酒杯一饮而尽:“放心,我不会像你一样在酒中给人下毒的!”
任心述脸色很难看:“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酒楼厨房中借着讨醋之机往佟忠酒壶里下砒霜的人就是你。再往前说,用含了双倍砒霜的药丸毒死佟御史的也是你!”段锋芒冷冷道。
任心述怒道:“一派胡言!我在佟家只负责开方子,配药的是院判,拿药回来的是佟忠,关我何事?”
段锋芒说已查过院判是无辜的。佟御史的病症需要你开两天的药,否则会在方子上露马脚,这就要用到两钱砒霜,而御药房用药剂量是有记录的,当晚只少了两钱砒霜,完全对得上账目,这个漏洞你刚刚才想起,去御药房欲弥补,可惜晚了一步。不过还有个佟忠可以替你背锅,因为他是你主子早就安插在各重臣府中的耳目之一,在取药回来的途中把院判的配药调了包,换成了你事先配好的毒丸。但佟御史服剩下的那一粒你们却遍寻不获,佟忠应该就是意识到了这个致命的破绽,才不打自招逃跑了!
任心述刚想否认,裴佳把一个纸袋打开,倒了一些配药的工具和半成品药丸在桌上:“方才趁着你跟段大人去了义庄,我就在你家搜到了这些!”
任心述冷冷道:“那动机又是什么呢?”
段锋芒道:“不错,杀人这么大事儿当然得有动机。佟理身为监察御史,一定是得罪了人或者掌握了什么秘密。我就趁着在佟家吊唁时,搜到了一样颇有价值的东西……”说着把那张“废纸”拿了出来。
任心述瞥了一眼,色厉内荏地喊道:“这些都是伪造的,是栽赃陷害!”
裴佳冷笑道:“任御医,所谓捉贼拿赃,等我们找到了纸上说的东西,就铁证如山了!”随即吩咐手下把任心述押入诏狱。
任心述听见“诏狱”二字不由得心惊肉跳,求助的目光望向段锋芒,对方却冷然道:“医术药石是用来救死扶伤的,你却拿它们谋害人命换取私利。现在没人能保得了你,还是去诏狱反省反省吧!”
任心述绝望了,他惨然一笑:“一入诏狱,生不如死,我是不会去的!”猛然把桌上含有砒霜的半成品药丸抢过来,往口中一塞,当即七孔流血,倒地身亡!
段锋芒施救不及,跺脚道:“其实我们送你去诏狱是要保护你,不想你像佟忠一样被灭口啊!”
五、
乾清宫中,嘉靖帝正在看奏折,掌印司礼监的蔡公公在旁陪侍。锦衣卫指挥使觐见,蔡公公一皱眉:“大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圣上正在批阅奏折……”
指挥使微微一笑:“我也是来呈送奏折的。”说着拿出张皱巴巴的“废纸”。嘉靖帝看罢,龙颜大怒,揉成纸团砸到蔡公公脸上。
蔡公公有种不祥的预感,展开纸团一看,上面是参劾他暗为严党,助严世蕃藏匿珍宝的奏折草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呼冤枉。
指挥使道:“蔡公公,你以为严世蕃一死,自己藏匿的贼产就没人知道了,不想这机密却被御史佟理探得。你从心腹佟忠处得知此事,先是压下了参劾你的奏折,然后趁正巧佟理请奏到太医院延医,吩咐早已暗中依附严贼的任心述下毒灭口!”
蔡公公还想辩驳,指挥使说:“你给南司镇抚使施压放了佟忠,然后再次灭口,甚至火烧义庄。但北司的段总旗已经查明了佟忠原为你下属宦官,半年前莫名销声匿迹,你要不要去认一认尸?”
蔡公公脱口而出:“尸体不是烧毁了吗?”
指挥使冷冷一笑。蔡公公明白自己还是失算了!心中暗叹:佟忠这个废物,连佟理有保留奏章草稿的习惯都懵然不知,看来真是天要亡我啊!
乱坟岗上一片荒坟残碑,段锋芒站在一座简陋的新坟前,洒下了三杯薄酒:“心述,你当年在乡中可是出名的仁心仁术,不想一进了太医院这官场,竟为了功名利禄与奸佞同流、毒杀忠良!这医者一当了官,就变成了禽兽,可叹啊!”
这时裴佳来了,笑着说要找他喝酒。原来段锋芒凭着给佟忠合眼时手上沾了一根胡子,推断出他是个粘了假须的宦官,算准会有人毁尸灭迹,就让裴佳从义庄把尸体转移了出去,留下了“人”证。
蔡公公本以为通过任心述毒杀佟理会神不知鬼不觉,顶多算一起“医疗事故”,谁也不敢去追究太医院的责任,万万没想到会遇上一个不畏强权死磕到底的佟豌豆,注定了他的覆灭。
如今段锋芒因清查严党有功升了百户,而裴佳也按照奏折草稿中的线索找到了蔡公公帮严世蕃藏匿的贼产,被赏赐了一大笔银子。
段锋芒一笑:“我升官你发财,你说该谁请客?”
裴佳笑道:“你我都不用出钱,佟小姐说要感谢咱们为其父昭雪,请喝好酒!”
段锋芒笑说她还真没取错名字,实在是一粒蒸不烂、锤不扁响当当的铜豌豆啊!不知是不是后无来者,但胆敢闹医闹到太医院,真可谓是前无古人了!
两人说笑着走下了乱坟岗,身后,荒草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