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老太太突然轻轻笑了一下,那声音听着格外刺耳,“我觉得你有心事,说说看,反正你也跑不了。”
“你有耐心听完吗?”
老太太坐下,说:“我五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会儿。”
于是,张三胜从得到虎腿那天讲起,说到狼如何借尸还魂,成了杜仲义,又如何勾结赵乡绅,害死了齐九爷全家,自己如何为齐九爷报仇,却被打了出来……老太太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说到最后,张三胜的眼泪夺眶而出:“今天我死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冤枉,只是便宜了那个狼心狗肺的县官,还有那个姓赵的……”
老太太拍案而起:“哼,这狼崽子,真是给我们兽类丢脸!”
山娃走到老太太身旁,在她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老太太点点头,对张三胜说:“山娃刚才告诉我,他在县衙门口找到你,那时听衙役们说,杜仲义已经升官当了知府,明天就要去赴任了。”
张三胜擦擦眼泪,说:“我后悔当年没有一刀宰了他!现在我太老了,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他作恶,还不如让你吃了来得痛快!”说着,他伸长了脖子,闭目等死。
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说:“你倒也不用这么急着去死。”
山娃看了母亲一眼,凑上来想说什么,老太太朝他摆摆手,自言自语地说:“老了,不中用了,可还想管管这闲事……山娃,你带张三胜去看看杜仲义上任,我到县城里走一遭……咱们在哪会合呢?”
山娃凑上前去,轻轻地嘀咕了几句,老太太点点头:“就依你吧。”
说完,一老一小就如同入定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张三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屋里只有油灯“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到了四更天,山娃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背起张三胜,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来到屋外。
山娃向东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山道上,道路两边都是大块的山石。山娃停下脚步,放下张三胜,示意他躲在石头后面。张三胜想问这是哪里,山娃一对黑黑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张三胜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乖乖躲到了石头后面。他看见山娃轻轻一跳,跳到一块足有一人多高的巨石顶上,坐下打起了盹。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天亮了起来。张三胜听到一阵铜锣声响,只见十几个衙役簇拥着一顶轿子,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衙役正是刘二。张三胜心想:轿子里一定是杜仲义,看来他这就去上任了。张三胜又抬头一看,山娃已经醒了,正瞪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就在这群人走过之时,山娃化为一只猛虎,一跃而下,落在轿顶上。偌大的轿子一下子被砸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人摔了出来,正是杜仲义!
杜仲义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山娃已经一口将他的头扯了下来,叼在嘴里,又跃回到了山石之上。衙役们吓得四散奔逃,为首的刘二化作一只狐狸,钻进山石之中,转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张三胜回头一看,山娃已经又恢复了人的面目,他左手拎着杜仲义的发髻,右手正用袖子擦着嘴上的血。看到衙役们已经散去,他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拉了一把张三胜。
张三胜问:“我们去哪儿?”
山娃示意张三胜跟他走。张三胜身上棒伤疼痛,根本走不快,山娃干脆将他扛在了肩上,蹿山跳涧,如履平地,走了好一阵,来到了齐九爷的墓前。张三胜远远一看,老太太早就到了,正在那里抽着烟,地上也扔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山娃啊,不是我说你,脚程还是慢啊!”老太太有些责备地说,又指了指地上那颗人头,对张三胜说,“这是赵乡绅的头。”
张三胜目瞪口呆,“扑通”一声,跪在齐九爷的坟前,大哭起来:“九哥,你一家的仇终于报了,你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张三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很久,最后擦干眼泪,转身跪在老虎母子面前,眼睛一闭,准备受死。
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张三胜睁眼一看,老太太还站在原地,她用剩下的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说:“老虎恩怨分明!你伤我一臂,本该睚眦必报,但念你生性正直,仗义为友。如果吃了你,只怕上天会加罪于我,这次原谅你,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不过,猎户杀戮过多,还是及早改业的好。”说罢,一老一小化为两只老虎,呼啸而去,留下张三胜一人和面前的三座孤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