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员外
乾隆年间,老天爷发了怒,一场洪灾席卷了四川金堂县,平日温顺的绣川河腾起惊涛巨浪,不但冲毁了桥梁,还冲毁了两岸的众多民宅,一时间哀鸿遍野。要救灾,当务之急是要把桥修好,才能运送救灾物资,可修桥,没钱不成啊。高县令在卧房内来回踱步,这钱从哪里出?国库钱粮都救了灾,父老乡绅损失也不小,不能再摊派了。忽然,他看到枕头旁的红木匣子,心头一亮,有了办法。
大清朝的县令,官居七品,一年俸银四十五两,俸米四十五斛,这钱本就不多,还要养家眷、师爷、杂役等人,自然捉襟见肘,于是有的为官者巧立名目,搜刮百姓钱粮供自己使用。偏偏这高县令不贪不占,生活也颇为节俭,每到年末居然还能剩余一些,都放入枕边小匣中。
这钱修桥自然是远远不够的,但让高县令心生一计,拿出纸笔,匆匆写了两封书信给差役,要求按地址送出去,然后叫来刘师爷,吩咐道:“明天我要请三个贵客,你去安排一桌上等饭菜,修桥钱就靠他们了。”
刘师爷小声说:“这饭菜的花费……”高县令一挥手:“四个菜就行,儿菜、马齿苋、莴笋、折耳根,记住多放辣椒!”
刘师爷一咧嘴,心说这也叫上等饭菜,还不把贵客得罪光?你节俭也不能对贵客节俭啊!师爷还要细问,有人来找高县令,说受灾的地方又闹了瘟疫,于是高县令和来人匆匆走了,临走前嘱咐:“明天早上我不一定能回来,好好招待贵客,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记住喽!”
第二天早上,高县令果然没回来,刘师爷就忙活开了,备妥了四样菜蔬,让厨师先预备着,然后在大堂摆了桌椅,主位一把椅子,客位三把椅子。高县令申明是“贵客”,有多贵,刘师爷也不知道。
到了晌午,差役陪着第一位贵客来到,是个六十开外的干巴老头,骑着一头毛驴,见了刘师爷一拱手,“高县令可在?”
刘师爷赶忙回答:“高县令昨天因公事外出了,我是师爷,有事您跟我说。”老头毫不见怪,直嚷一路辛苦,要赶紧吃饭。师爷把老头带进大堂,安排在第一个客位,让厨师上菜。老头儿挨个儿吃着四样菜,津津有味,边吃还边说:“这辣椒放得恰到好处,既提了鲜,还没压住菜的味道,得我川菜的精髓也。”
刘师爷看不出对方虚实,也不敢接话,悄悄找来请人的差役,问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位怪老头。差役悄悄告诉他:“从罗江请的,说是叫李调元。”
“铁员外!”刘师爷一声惊呼,是他啊,想不到高县令竟然能请动他,看来修桥的事儿不愁了。这位李调元,是蜀中大才子,早年入了翰林院,人称“李翰林”,但他出名出在当了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后,无论谁想当官都得从他手上办手续,自然少不了有走后门的人,可他刚正不阿,秉公办事,于是得了个“铁员外”的外号。后来告老还乡,回了四川老家罗江,精研川菜、川剧、还练出一手好书法,大名鼎鼎。
吃完饭,李调元招呼一声:“拿笔来!”这意思是要写字。笔墨纸砚拿来,李调元先问:“你们修桥,大约用多少银子?”刘师爷赶忙回答:“大约一百两。”
李调元说:“我的一幅字,只卖二十两,也只值二十两,再多,我李调元就要挨骂了,再说,金堂的父老乡绅今年过得艰难,更不能多写。”
刘师爷心里着实佩服,不过,剩下八十两怎么办呢?李调元微微一笑:“大头嘛,要另一个贵客出,他可比我厉害多了,就以他为题吧。”说着,他挥毫写出一首七言诗:
魏王船上客,久别自燕京。
忽得锦官信,来从绣水城。
讴推王豹善,曲着野狐名。
声价当年贵,千金字不轻。
这是写的谁啊,刘师爷看了两遍没看明白,正自疑惑,门外传来人声,李调元快步迎出大堂,“他来了。”
野狐教主
刘师爷不敢怠慢,急忙迎出去。只见一人从大门走进,五十多岁,身材细长,面白无须,像是个读书人,又像是个商人,一抬手,先向李调元行礼:“李翰林到得好快,我来晚了。”
李调元向他介绍了刘师爷,正要介绍他,他却先开口了:“我姓魏,魏朝贵。”
刘师爷请魏朝贵坐在了第二个客位,和招待李调元一样,还是把那四样小菜端上来。端这菜,他是捏着一把汗的,可没想到,魏朝贵连连叫好:“不错,不错,如果你们高县令端上来大鱼大肉,我掉头就走。”刘师爷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不过奇怪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吃饱喝足,魏朝贵来了精神,大声说:“看时间,我的伙计们也该来了,咱们出去看看。”话音刚落,大门外传来车马声声,动静可不小。刘师爷心头一喜,这拉的都是银子吧。等出了门,只见一溜儿三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不少人,还有一些箱子,这箱子刘师爷一看就愣了,这是戏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