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祖一见惹了祸,吓得不敢回家,只剩下兴祖一个人忙里忙外。
又过了一年多,王神眼的病越来越重。有一天早晨,兴祖起床后到父亲卧室请安,却发现父亲不在卧室,旁边的书房亮着灯。兴祖走过去,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
王神眼在屋里说道:“兴祖,以后饭和药送到书房,我有些事情要办,不要打扰。”
此后两个月,王神眼整天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不出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一天傍晚,王神眼突然在书房里叫兴祖,让他把继祖叫回来。兴祖不敢怠慢,马上到街上一家赌馆找到了继祖。
继祖一听父亲叫他,赶紧回来。哥俩一进书房,看到王神眼躺在一张卧榻上,身边堆着一大堆东西,有气无力地看着两人。
两人急忙跪倒在地,望着父亲。王神眼说道:“孩子们,我身体不行了,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你们俩性格不合,我死后你们就分家另过吧,家里有些事情我交代一下。”他拿起身旁的几张纸,递给兴祖:“这是博古斋和这所房子的房契,你一直都在打理店里的事情,店和房子就都给你了。”他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还有乡下的几间房,几十亩地,也都给你罢。”
继祖一听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哥哥,觉得不公平,直起身来刚要说话,王神眼又说道:“继祖,你觉得不公平对不对?别着急……”王神眼拿起身边的一个包袱说道:“你不会经营,博古斋还有乡下的地,给了你也会赔出去。这包袱里有两幅画,一幅就是咱家最值钱的沈周《秋色图》,兴祖所有的东西都加起来,也抵不上这幅画的十分之一。等你日子过不下去了,随便一卖,就是一大笔钱。不过,这幅画太过珍贵,不到山穷水尽千万别动,免得他人惦记……另外一幅画是我画的,我一辈子没有教会你鉴赏书画,这是我的一个遗憾,临死前我画了一幅画,你把它挂在家里,平常看看,也算一个念想吧……有一句话你要记住,一定要戒赌,否则,多少钱都有花完的一天。”
继祖一听把这么值钱的东西留给了自己,大喜过望,一个劲地磕头谢父亲。
王神眼又看看兴祖,拿起另一个包袱说:“兴祖,我不担心你,我知道你一定能把店里的事情搞好,但是,你就一个弟弟,不管他做了什么,你还是他的哥哥,有责任管教他、照顾他,记住了吗?这包袱里是我画的另一幅画,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时时看看。”
说完,王神眼意味深长地把手放在兴祖的手上拍了拍,然后两眼一闭,离开了人世。
三、
王神眼死后,继祖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为了自在,故意在离老宅很远的地方买了一处房子。兴祖店里的事情多,来了几趟也就慢慢不来了。
继祖按照父亲的嘱咐,把沈周那幅名画藏好,把父亲画的那幅画挂在卧室里。那幅画上画了一棵桦树,枝繁叶茂,直冲云天,树枝上落着一只黑色的画眉,侧着头望着远方,似乎在和继祖说话。继祖每天都看,但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刚开始,他还记得父亲临终的话,一年多都没去赌钱,日子过得还安稳。但时间一长,他认识的一些赌友又来找他,三说两说,把他的心思说活了,他又开始赌博。
那些赌友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故意让他赢钱,他赢了钱以后,醉生梦死,在赌友的怂恿下,从妓院里赎了一个叫小莲的妓女做老婆。过了几个月,继祖越赌越大,兴祖听到消息,连忙来劝他不要任性乱为。继祖此时正在兴头上,根本听不进去。又过了一年,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输掉了,不仅把原来的房子卖了,还欠了一百多两银子的高利贷,连租房的钱都没有了。
“这可怎么办呢?”小莲看继祖穷了,忧心忡忡地问道。
“没事儿,这点钱算什么?咱家有家底儿。”继祖信心满满地说道,对着父亲的画深施一礼:“现在我算是山穷水尽了吧?”说着把沈周的画拿出来,用包袱皮一包,夹着出了门。他怕上别人的当,就来到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于鹤亭先生店里。
鹤亭先生一看是故人的儿子,连忙殷勤招待。寒暄已毕,继祖说明来意,把画展开。鹤亭先生拿出放大镜仔细地看了半天,有些犹豫地说道:“世侄啊,我是令尊最好的朋友,有一句话,我不好说出口。”
“您但说无妨。”继祖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您这个画不真啊。”“什么叫不真?”
“就是假画。”继祖一听这话,就如同掉到了冰窟窿里一样。“怎么会是假的呢?”他大声说道,“这明明是父亲临死前留给我的,我亲手拿回家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鹤亭先生强笑了一下:“我不会看错的,不仅是假的,而且是令尊做的假。”
“怎么可能?”鹤亭先生把放大镜拿起来,放在画的左下角:“世侄,你看,令尊是仿古画的高手,如果诚心做假,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但他不屑于以假谋财,所以他的假画都会署上名字,你看这树丛之间,是不是有一个贞字?”
继祖一看,果然不假,他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晌才把画包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外,鹤亭先生在后面喊他,他也没听见。
回到家里,继祖把今天的遭遇告诉了小莲。小莲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定是老头和老大串通一气,真画肯定在老大手里,你到官府告老大图谋家财,让他把画还回来。”
继祖觉得有理,带着画到县衙把兴祖告了下来,并请来鹤亭先生作证。县官六十多岁,喜爱书画,和王神眼生前是好朋友,和兴祖关系也很密切。一看继祖状告兴祖,就让人去请兴祖。
兴祖来到县衙,看到继祖气急败坏,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