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冯若斌又问过几家书画店,但人家都没听说过有位叫姜的画师,更没见到过他的画。他又到市上去看,卖字画的不少,但也没有姜画师的。两天的工夫一晃而过,他没有丝毫收获,回到客栈,不觉叹气。
这时,小二在大堂喊他的名字,并说有人前来拜访。他不觉一怔。他在京城并无熟人旧识,怎么会有人来拜访呢?他到大堂去接,却是个陌生人。这人看上去有五十来岁,穿锦衣,脸颊瘦削,颌下一缕短须,一对小圆眼珠儿滴溜溜乱转。天虽未热,他却摇着一把名贵精致的纸扇。他自报姓名,说叫刘德,乃胡相府上的幕僚。冯若斌赶忙施礼,把他接进房中。刘德说胡相已看过冯若斌的文章,很有深意,又独辟蹊径,只可惜主考官与他政见相悖,这才没有录用。胡相很爱惜他的才华,特邀他到府一叙。冯若斌心中暗喜,赶紧应下来,洗脸净面,然后跟着刘德出门。
进了相府,刘德并未带着冯若斌去见胡相,而是把他带到了偏厅,关好房门,问他:“皇上让你找姜画师,你可找到了?”冯若斌摇了摇头,说并未找到。刘德说道:“他就在相府。”冯若斌惊得险些跳起来:“果真?”刘德说:“那怎会有假!”说罢,他冲里屋唤道:“姜画师,出来吧。”门帘掀处,一个三十来岁的清隽男子走出来,对二人抱拳行礼。冯若斌问道:“仁兄怎么称呼?”男子道:“殷姜。”冯若斌想了想,说道:“仁兄画幅画给我看吧。”
殷姜铺纸磨墨,而后问道:“画什么呢?”冯若斌说:“你就画古人诗意的独钓寒江雪吧。”殷姜思索了片刻,就落笔而画。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就画完了,又题上款,盖上名章,果然是一个姜字。冯若斌看了半晌,忽然摇了摇头:“你不是皇上要找的姜画师。”刘德蹙眉问道:“怎么说?”冯若斌说道:“我虽不懂画,但我懂字。你写的字,跟皇上那幅画上的字不同。”刘德竖起了大拇指:“好眼力!那么,胡相若是想让你把殷姜推荐给皇上呢?”冯若斌摇了摇头。刘德说道:“兄弟可要想仔细了。如今胡相在朝廷里,可是说一不二的。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皇上,也要听他三分。你若投在胡相门下,自然可以平步青云,若敢违拗,哼!”刘德的眼里忽然冒出凶光。
冯若斌吓得一哆嗦。刘德阴恻恻地说:“兄弟,你且在相府住一宿。明日一早,就带殷姜觐见皇上吧。”冯若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不可。明知他是假的,还推荐给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小民胆小,可不敢做这大不敬的事。”刘德厉声问道:“你真不干?”冯若斌道:“不干。”刘德冲外面喊了一句,就冲进几个彪形大汉,把冯若斌捆成了粽子,又用破布堵了嘴,扔到角落里,这几个人就出去了。刘德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道:“给你一个时辰,想清楚了!”说罢,他两手一背,也出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刘德又进门来了,揪出了冯若斌嘴巴里的破布,恶狠狠地问道:“可想好了?干还是不干?”冯若斌道:“不干!”刘德狠狠地骂道:“酸臭文人,迂腐!”他又用破布堵了冯若斌的嘴巴,冲外面喊道:“进来!”那几个彪形大汉又进来了。刘德说道:“沉到秦淮河里吧。”那几个人抬起冯若斌,装到了一辆马车上,走进了黑夜里。
来到秦淮河边,那几个人把冯若斌抬起来,丢进了河水里,然后就赶着马车回去了。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冯若斌被丢进了冰冷的水里。很快,鼻子里呛进了水。他被呛得咳也咳不出,想憋气又憋不住,接连又呛了几口,酸疼得要死。他知道,完了。但就在他的身子要沉入水底之际,忽然觉得有人托住了他的腰,把他托出了水面,又托向岸边。很快,他就被拖到了岸上。那人给他解开了绳子,又扯掉了他嘴巴里的破布。他接连咳嗽着,吐出了几口河水。他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多谢恩公。”那人也不说话,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转身走开了。
冯若斌着了凉,又连惊带吓,病倒了。店家也还好心,给他请了郎中,又煎药给他服下。十多天后,他才渐渐好转,但银子却已花光。他无颜再去找史部尚书高珏讨要,只好带着行李出来,就在街上闲逛。夜里,就寻个避风的地方睡下。
这天晚上,他迷迷糊糊正睡着,忽然听到旁边传来轻声话语。他醒了。那话语虽轻,但却真真切切地传入他的耳朵里。一个说道:“皇上万一发现是假的,追究起来,咱可没有退身步。怎么着也得找个背锅的,咱们才踏实。”另一个说道:“有理!”这人话一出口,冯若斌听在耳中,心下不觉一惊:怎么这么耳熟啊。再一辨识,不错,正是刘德的声音。这个刘德,又准备害谁呢?他不觉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只听刘德问道:“你觉得找谁背锅合适呢?”那个说道:“当然是书画行的掌柜。”冯若斌也听出来了,这个说话的正是李子健。冯若斌瞬间明白了:刘德找自己不成,又找上了李子健。听这个意思,李子健是答应了,这才会有这一出。
刘德轻拍手道:“好!我找人去打听打听,看哪个书画行的掌柜合适。”李子健说道:“刘先生,不用你打听了,我已打听明白,翰墨轩的吴掌柜最合适。其一,翰墨轩名气大,他也算是有名的鉴赏家了,更能背锅;其二,他只有个独生女,视若掌上明珠,只要绑了他女儿,不怕他不答应。”刘德又轻拍了下手,道:“好!等他答应了,你就带殷姜去见皇上,那就万无一失了。”
两个人说定了,就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