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医

那是在1932年春天,有一个耍猴的老人,牵着一只老猴流落到墨城的大杂院儿来设摊儿卖艺。耍猴的老人身形枯瘦,穿一身摞满补丁的粗布衣衫。那只老猴更显得可怜,枯灰的毛色,跟老人脸上一蓬乱糟糟的胡须一个色。

每天,耍猴老人起早儿就牵着那只老猴,来到“旭升茶楼”门前的那一小块空地上设摊儿。他手中的铜锣一阵脆响之后,老猴便在他的指示下,开始表演拿大顶、摞瓦块、拉胡琴等绝活。然而,在江湖艺人云集的大杂院儿里,他们的表演简直无法跟人家相比,因此摊儿前,偶尔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驻足一会儿,再就是一群淘气的孩子。当老猴表演完毕,头顶着铜盘过来收赏钱时,他们便会一哄而散。

这天傍晚,耍猴老人收拾完摊子后,他看了看手中的那几个铜子儿,不由得长长叹息了一声—劳累了一天,仅能得到一天的饭钱。他用干枯的手掌,痛惜地拍了拍老猴的头顶。那只老猴好像已经领会到主人的苦衷,仰起脸来,眨动着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老人。

于是,耍猴老人就牵着老猴朝城东走去。城东的古桥底下,便是他们的夜宿之处。当他经过“恒泰药铺”时,竟见药铺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巡警,附近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耍猴老人便问身旁一个看热闹的年轻人:“那家药铺捅啥娄子了?”

那个年轻人朝他白了一眼,见他是个粗布衫的耍猴艺人,想必说话不会有碍,才搭腔说:“那个药铺掌柜的就要倒大霉了,听说章督察逛窑子染上一种‘疽疮。这城里的郎中都去试过,没有一个治得好。据说那病还越治越厉害,气得章督察欲治他们的罪。另外那几个郎中都吓跑了,只有这个杨掌柜是个不知死活的猴—”

听了年轻人的话,耍猴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蹲下来,从怀里掏出烟袋,点上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那只老猴蹲在他的身旁,戏耍着耷拉在他烟袋杆上的那个水牛皮荷包。一袋烟抽完,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朝药铺注视了良久,才起身拍了拍老猴的头顶,朝那家药铺走去。

那两个巡警见他牵着一只老猴走过来,厉声呵斥道:“耍猴卖艺到大杂院儿去!这儿可不是摆场子的地方!”

耍猴老人俯身说:“俺是来找郎中求医的。”

听到声响,药铺掌柜从里面走出来,将耍猴老人带进去。他虽然一脸愁容,但仍和声问道:“这位师傅,你哪里不适呢?”

耍猴老人捋了捋胡须,直言问道:“俺听说掌柜的碰上了难事……”

杨掌柜摆了摆手说道:“别提这茬儿了,也许再过两天你想抓药,还真是就进不了俺这门啦。”

耍猴老人微微一笑道:“俺听说那个章啥子官,患的是’疽疮,若真是,俺有办法帮你。”

江湖自古多奇人,那么眼前这位老者说不定就是身怀奇术的仙医。想到此处,杨掌柜扑通一声跪拜在耍猴老人的面前,那只老猴吓得赶紧跳到主人的肩上。

杨掌柜感激道:“想必你是一位隐姓埋名的仙医,若能救俺出火坑,事后必尽力报答。”

耍猴老人赶紧将杨掌柜搀扶起来,说道:“俺对行医问药一窍不通,只是俺这只猴子能治病。”

杨掌柜苦笑道:“你别取笑俺了,像俺行医30余载,还有城内另外几名高医,对章督察所患的那种”疽疮“都无能为力,莫说是一只猴子。”

耍猴老人正色道:“信不信由你酌量,俺不求你半文报酬,只是想帮你过这道坎儿。”

这当儿,杨掌柜便吩咐妻子去置买酒菜。他思忖了良久,仍不无忧虑道:“俺只是不想连累你,弄不好,恐有性命之忧啊。”

吃过饭,耍猴老人牵着猴子和杨掌柜一起被那两个巡警带到督察府。府内的侍从见随行而来的还有一只猴子,赶紧上前阻拦。

杨掌柜连忙解释道:“诸位且慢,这只猴子是专门给督察大人治病的。”

那些侍从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猴子治病,这可是天下少见的奇事……”

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章督察的卧室。室内弥漫着一股腐肉似的臭气,虽然侍从刚刚在寝室里喷洒了“玫香露”,但是那种混合的气味仍令人恶心不已。章督察躺在软榻上,面色蜡黄,他微睁双目,见一只猴子跟了进来,面露怒容。一个贴身侍从上前去俯在章督察耳畔嘀咕了几句,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并露出极其疑惑的神色。

耍猴老人拍了拍老猴的头顶,说道:“快上前去,给大人察看一下病情,切莫耍刁呀。”听到主人的指示,老猴蹦到章督察的床前。那个侍从小心翼翼地掀开缎被,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就连那只老猴,也忍不住用爪子在鼻子前来回扇动着,并龇牙咧嘴地扮出一副怪相。章督察的“疽疮”生在大腿内侧,已快扩延到他的“命根子”上了。

老猴颇有些不情愿地在章督察的疽疮上嗅了两下,然后又蹦到耍猴老人的身旁。耍猴老人信心十足地说:“半夜,俺就把药送上,保证不出五日,大人的”疽疮“即可痊愈。”众人听了之后,都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