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督察府,耍猴老人摘下了两片梧桐叶,然后摸黑带着老猴朝城外的断层崖走去。那是一处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崖。来到崖底,耍猴老人轻轻拍了拍老猴的头顶,自言自语道:“荒崖上恐有蛇啥的,你可要小心呵……”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老猴懂得主人的心思,它灵敏地抓住一根藤蔓,一眨眼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耍猴老人点上一锅烟,在崖底下等着。一袋烟还未燃尽,老猴就从崖顶溜了下来,它的嘴里咀嚼着一些东西。耍猴老人舒了一口气,然后,他把一片梧桐叶伸到老猴的嘴前,老猴就把嘴里的黏浆吐在梧桐叶上面。那些黏浆,是一些野草和杂虫嚼碎在一起的秽物。
回来后,耍猴老人把那包黏浆递给杨掌柜,让他赶紧给章督察送去敷上。敷上不一会儿,章督察那钻心刺骨的疼痛便消退了;又接连敷了四包后,红肿和恶臭也消失了,而且疽疮上那些坏死的腐肉,开始变成脓水一点点渗出来,开始结痂。见自己久治不愈的疽疮接近痊愈,章督察简直欣喜若狂。
杨掌柜欲重重酬谢耍猴老人,而他却说江湖中人讲一个“义”字,已经有言在先,分文不取。杨掌柜又请耍猴老人搬到他的药铺来住,但还是被谢绝了。杨掌柜感觉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他便出钱在城东的“运兴客栈”给耍猴老人租了一间客房。
每天,耍猴老人仍牵着老猴到大杂院儿去设摊儿。人们闻知此事之后,纷纷慕名来看这只“神猴”。从此,耍猴老人的摊子前,总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又一天傍晚,耍猴老人收拾完摊子,牵着老猴刚回到客栈,便有两个陌生汉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其中一个汉子双手抱拳施礼道:“老师傅,俺是王家庄人,出城往西十里地便到。俺母亲患疽疮已有半年,痛苦不堪。听说老师傅医术高明,想烦劳你去诊治一下。”
而另一个汉子也附和道:“若医好了,俺必然重重酬谢你……”
耍猴老人思忖了一会儿,说:“好吧。”
他便牵上猴子,跟随那两个汉子走出客栈,并乘上门前的一辆马车。一路上,马车行走得很慢,在经过一处荒僻的林地时,天色已经大黑。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只见那两个汉子目露凶光,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恶狠狠地朝坐在身后的耍猴老人胸口刺去。耍猴老人一时躲闪不及,被匕首刺中了胳膊,血流如注,染透了衣衫。
他忍住疼痛,纵身跃下马车。那两个恶汉也先后跳下来,朝耍猴老人扑过来。而此时,耍猴老人竟镇静自若,待匕首已到面前时,他才把身子朝旁边微微一挪,一只胳膊上前一扭,紧紧地扭住了那个恶汉的胳膊,只听他大吼一声:“去吧—”再看那个恶汉已被他甩出一丈开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一个恶汉见势不妙,扔掉了手中的匕首,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枪,刚欲朝耍猴老人射击,只见那只老猴犹如闪电一般,朝那个持枪的恶汉扑去。它用锋利的爪子,在那个恶汉的脸上狠狠抓了几把。
“啪—”凄厉的枪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子弹射空了:老猴顺势在那个恶汉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随着一声惨叫,手枪跌落在地上。借着月光,耍猴老人飞起一脚将地上的手枪踢得无影无踪。
那个恶汉转身欲逃,却被耍猴老人一个腾跃上前踢倒在地。他自知逃脱不掉,便跪趴在地上,磕头如鸡啄米:“爷爷饶命、爷爷饶命……俺俩也是被逼的呀……”
随后,耍猴老人从车上解下一根马缰绳,将那两个恶汉捆绑在一棵树上,收拾完毕,他才从衣衫上撕下一缕布条,将胳膊上的伤口扎紧。这一切都被老猴看在眼里,只见它飞也似的朝远处蹿去。耍猴老人呼喊了数声,也不见老猴的踪影。
耍猴老人叱问道:“俺跟你俩一无怨二无仇,为啥对俺下如此毒手?!”
他俩赶紧求饶道:“这不关……俺俩的事……都是章督察安排的……”
听了他俩的话,耍猴老人惊诧地问道:“是俺给他治好了病,他为何还要害俺?!”
原来章督察最近接到了上司手谕,再过几天,山东省府张督军欲亲临墨城视察。这个张督军最大的嗜好就是搜罗一些世上稀罕之物。而章督军为了巴结上司,早已令人书信一封,给张督军呈上,称墨城内有“神猴”一只,并把“神猴”治病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张督军见信之后,对这只“神猴”也非常感兴趣。于是,章督察就暗中差人,欲将耍猴老人除掉,将“神猴”据为己有;然后,等到张督军到墨城来视察时,再将猴子献给张督军。
听完之后,耍猴老人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此时,老猴已经返回来,它的嘴里正咀嚼着一些东西,并用一只爪子轻扯老人的衣襟。耍猴老人伸出手掌,老猴就把嘴里的那些黏浆吐在他的手掌上。然后,耍猴老人便把那些黏浆敷在伤口上,血流顿时止住了。他将剩下的一些黏浆,给那个恶汉涂在了手腕上。
天空起风了,耍猴老人伫立在风中,他轻轻地拍了拍老猴,凝视着墨城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此地,不是咱久留之地啊……”
说完,他牵着老猴,消失在深深的夜色里……